姜望以前是與空樹僧有過接觸的,甚至能大概了解一些空樹僧的某些想法,只是不能夠確定到底是因為什麼。
佛陀的眼楮不會落在空樹僧在的這座菩提寺,雖然是鐵定的事實,但也是姜望一直沒想通的,可今時不同往日,他們的出現,佛陀是必然有注意。
無論空樹僧是否真的在閉關,他們的目的很明確,而作為佛陀的真傳弟子,空樹僧卻沒有任何行動,反而在閉關,佛陀不會有什麼想法麼?
若是空樹僧此時的閉關,甚至說不參與,是佛陀默許的,那其中又意味著什麼?
其中有什麼陰謀,必是可能性之一。
哪怕姜望覺得空樹僧的確有可能是不想幫著佛陀,但也不代表是佛陀沒有計劃什麼,只看空樹僧是否依著吩咐去做。
而且黃小巢此時的態度也很奇怪。
姜望以為,黃小巢有可能在空樹僧這里了解到什麼情況,才有暫時看戲的打算。
但空樹僧的立場先不提,他們沒有覺得黃小巢會反過來幫著佛陀。
姜望是能確定這座菩提寺的確沒有佛陀,否則空樹僧也不能隱藏到現在。
只是佛陀願意的話,肯定能看到這里的一舉一動,何況他們還在寺外。
他們意識到同一個問題,但各有想法。
唐棠最先警覺,抬手就是一劍直沖天際。
但劍氣打破雲霧,甚至破碎了虛空,最終整個天地碎裂開,便把他們全都卷入深淵。
唐棠卻依舊維持著舉劍的動作。
眼前卻已然換了天地。
他面前的不再是菩提寺,也不再是無盡的荒漠。
而是在神都。
是曾經的神都。
他站在一個巷子里,巷外可見行人往來,各種吆喝聲瞬間涌入耳畔。
唐棠腳下一晃,更攥緊了手里的劍,喃喃說道︰“看來還是中招了。”
......
柳謫仙就像忽然在噩夢里驚醒,他睜開眼楮,首先更快感受到的是刺鼻的血腥味,然後才是視覺,眼前是一個府邸,但院里躺了一地慘死的人。
哪怕已經過去很多年,但這個府邸,柳謫仙又怎麼可能不熟悉。
這就是他家。
曾經盛極的柳氏一族的府宅。
暴雨乍然而落。
角落里爬出一個年輕人,那是他最疼愛的小輩,此時沒個人樣,瞪著滿是血絲的眼楮看著他,輕呼道︰“老祖......救我!”
......
熊騎鯨的眼前是一張書案,他執著毛筆,紙張上是還沒寫完的詩詞。
但他只是默默看著,隨後站起身,推開了窗戶,外面的天空暗沉,妖氣呼嘯著亂竄,無盡的哀嚎聲響徹,整座城正在陷落。
他依舊執筆,走出了破敗的家門,來到了街上。
很快就目睹到曾經那個愛慕的姑娘被妖怪撕成了碎片。
灑落的血雨落在他的臉上,而他的眼楮卻眨都沒眨一下。
他就像個旁觀者繼續往前走。
恐懼哀嚎逃跑的人。
跪地哭喊著求饒的人。
鼓足勇氣拿起所有能用的武器反擊的人。
以及真正有能力的修士、武夫,但除了少數人以外,大多數的修士、武夫卻更為懦弱,或者說,他們被殺怕了,因為面前是無窮無盡的妖怪,根本殺不完。
熊騎鯨無視了這些,登上了城樓。
他執筆寫了‘清靜’二字,回眸望著陷落的城池,喃喃說道︰“漠章戰役啊,看來佛陀是想逐一在內心里擊垮我們,但浩然正氣在前,我又怎會深陷其中。”
若能回到過去,或許很多人都想改變一些什麼。
但熊騎鯨的內心清靜,他很清楚在這虛假的世界里,哪怕只是尋求曾經的一絲安慰,也是沒有任何意義的,他更清楚自己的敵人是誰。
那就不可能讓自己牽絆在過去,成為任人宰割的魚。
很顯然,這是佛陀的早有準備。
熊騎鯨以為,這或許也證明著哪怕是佛陀的正身,亦沒有絕對的信心打他們所有人,才用這種方式,逐一擊破。
他不知道別人在面臨什麼,但往最壞的結果想,若是有人陷落,情況就會很不妙,所以他更該保持絕對的清醒,盡快打破這所謂的內心地獄。
而此刻姜望所處的地方卻不同。
似乎是佛陀的另有安排。
他仍在婆娑。
仍在菩提寺前。
但並不是空樹僧在的那個菩提寺。
而是有佛陀在的菩提寺。
姜望看著香客絡繹不絕的菩提寺,感知著里面佛陀的氣息,說道︰“你倒是會玩手段,這是打算與我一對一?”
菩提寺里走出一僧人,他笑著說道︰“對付你,還是更簡單干脆一些的好,因為我的目的是你的神國,那些人會怎麼樣也不重要,至少你沒了幫手。”
“等解決了你,再對付他們就容易多了。”
姜望自然知曉現在的情況相當不妙,所以他沒什麼廢話,轉身就跑。
這讓菩提寺的僧人不禁一愣,隨即笑道︰“我還以為你更有膽魄,但這也是正常的,畢竟明知不敵,甚至可能毫無還手之力,還要逞能,就是蠢了。”
“只可惜,你跑不掉。”
姜望有想到這也不是真實的世界,在逃不出婆娑,甚至逃不出方圓百里的時候,就更明確了這件事,但他沒有浪費力量去試圖打破。
佛陀是肯定做好了萬全準備,就算能打破,也必定要耗費許多力量,到時候還是難逃一死,他只能盼著有琴爾菡別出差錯,就想盡可能拖些時間。
有琴爾菡怎麼解決佛陀的元神,姜望能大概猜到。
最根本的條件,就是不能被佛陀給發現,或者說,在 發現的時候,足夠解決。
因為有琴爾菡不想與佛陀打照面,那就只能穩著來。
而此時佛陀對他們出手,倒也正好反過來給了有琴爾菡更多機會。
雖然還沒踫面,也沒有詳細的計劃,但姜望與有琴爾菡卻有了默契的配合。
姜望在無形的壁壘前止步,一回頭,那個菩提寺僧人就已經追了過來。
他笑著說道︰“怎麼不跑了?實話告訴你,哪怕你的力量要比在撫仙時還更強也無法打破,這個封鎖的本身不會消耗我的力量,而在打破的瞬間卻能對我有影響,所以我自然不會讓這樣的情況出現。”
姜望笑著說道︰“你倒是坦誠,但怎麼還是不敢以真身露面。”
菩提僧人說道︰“那就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讓我真身顯露了。”
姜望有些無奈說道︰“看來沒有唐前輩他們在,你是小覷我了。”
菩提僧人說道︰“我可不會小覷你,但也確實沒覺得你還能翻出什麼花來。”
姜望說道︰“想來你是勝券在握了,我只是很好奇,你謀奪我的神國是為了什麼?說實話,這個神國的來歷我還真不太清楚。”
菩提僧人笑道︰“你若是真的不清楚,那我還更放心了些,說明你無法發揮出它實際的力量,也別指望我會告訴你,除非我得到了神國,在你死時或許能給個答案。”
姜望說道︰“你不能發發善心,提前就告訴我麼?你不是對自己很有信心麼?何況我就算現在得到答案,也做不到直接就發揮出神國全部的力量吧。”
菩提僧人說道︰“雖然是這個理兒,但沒必要,萬一搬石頭砸自己腳呢。”
姜望嘆了口氣,想唬佛陀還真不容易。
他靈機一動,說道︰“那我現在死,你現在告訴我怎麼樣?”
菩提僧人︰“???”
姜望無奈說道︰“看來也不太行。”
菩提僧人看著他,深吸了一口氣,說道︰“你倒是真的很想弄清楚這個神國的來歷,那我就更不可能告訴你了。”
姜望一愣。
還弄巧成拙了?
菩提僧人已經沒有了耐心,一掌推出,佛光乍現。
姜望的眸子瞬間認真,長夜刀也隨之出鞘,刀氣呼嘯著就破了對面的佛光。
然而菩提僧人卻已不知何時站在了姜望的身後。
姜望神情一凜,他沒有回頭,在菩提僧人又一掌拍出時,姜望也頃刻消失不見。
這次輪到菩提僧人的神情一凜。
姜望在他身後說道︰“你還是拿出些真本事來吧。”
話落,一刀就劈了過去。
砰的一片金光迸濺,菩提僧人被震得往前邁了好幾步。
他吐出口氣,回過頭看向姜望,笑著說道︰“我剛才只是打個比喻,沒成想你真的比在撫仙的時候更強了,這才幾日啊,還真是讓人嘆為觀止。”
姜望卻沒說話。
雖然是拖時間,但壓著力量其實沒有意義。
因為佛陀的目的不是要和他打架,而是奪神國。
按對方的意思,那就必然先得打敗他。
若是將力量維持在平等的程度,或者只弱一點,只有對方一時拿不下,就會很快再拿出更高的力量,若是維持在菩提僧人之下,稍有不慎,就可能遭殃。
所以他沒必要一味的只想著拖延時間。
相反,讓佛陀拿出更多的力量,除了正好也探一探 目前的程度,更能借著 使出更多力量從而對外界的注意減弱,給予有琴爾菡最有效的助力。
何況姜望還有李劍仙的兩道意沒用,尤其最後一道意的力量遠勝前兩道意的總和,只要他對佛陀的估算沒有出現非常大的偏差,自認保命的能力還是有的。
就算佛陀對他的封鎖不會有力量消耗,但同時對付著唐棠他們,姜望還真不信,佛陀的狀態能夠維持在最高峰。
而且事到如今,哪怕最後賭輸了,姜望目前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竭力一戰。
這里畢竟是在婆娑,他們提前有再多計劃也容易出問題,著了道固然很糟糕,但姜望亦有預料到會面臨很艱難的情況,能做的就是水來土掩了。
菩提僧人的僧衣忽然炸開。
他的形象也發生了變化。
變得更高更壯實。
第十尊像的身外身就又呈現在姜望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