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望收手握拳,如鏡的記憶畫面消散。
呂奉閑也似爛泥般癱在地上,驚魂未定的喘著氣。
姜望笑道“真相已經很清楚了吧。”
溫暮白的臉色很凝重。
不止在與隋人的糾紛一事。
更在目睹了呂奉閑如何計劃坑殺顏亦 ,想以孟豁嫁禍給端王,再試圖殺慕容的等等事件里,本來嫡爭很正常,都是各憑手段,無論用什麼手段。
但有些手段是肯定不會擺在明面上。
何況呂奉閑是在隋境里行事,還被姜望給全程目睹了。
最關鍵的是,沒人想到三皇子呂奉閑居然也有爭奪的心思,甚至尤為重。
可見以前的呂奉閑隱藏有多深。
結果在隋境一敗涂地。
若是成功了,那前面都用了什麼手段,自然就不重要。
但敗露了,呂奉閑的下場就顯而易見。
何況是栽到姜望的手里。
最起碼,那個位置,他肯定無緣了。
慕容很氣,卻反而平靜的看著呂奉閑,說了一句,“殿下好手段。”
呂奉閑低眸喘著氣,他能說什麼呢?
他甚至都沒了害怕的情緒。
溫暮白是長出了一口氣。
前面小魚說擔心他會在讀取記憶的時候使手段作假,記憶作假是能做到,但哪會那麼容易的隨隨便便就作假呢,不得需要時間麼?
就算姜望的修為更高,但他攝取記憶更在一瞬間。
所以記憶畫面呈現出來的真假,根本不需要考慮。
溫暮白現在只覺得很難辦。
無論呂奉閑怎麼樣,至少還得保住他的命。
帶回西覃,交予陛下處置。
至于別的,例如磕頭這些事,溫暮白就不知道該怎麼討價還價了。
能說的他前面都已經說了。
溫暮白現在只能是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姜望說道“你們自家事,我就不管了,現在,三殿下是吧,還站著作甚?”
他笑眯眯的看向呂奉閑。
呂奉閑渾身一顫。
他很憤怒。
但也只能憤怒。
因為他知道反抗的結果是什麼。
無能狂怒是一回事,可也只能在心里。
若是表現出來,他的形象會變得更糟糕。
他當然不可能甘心真的徹底的一敗涂地。
仍想挽留自己的臉面。
可現在似乎別無選擇。
他已經很謹慎,躲過了一災又一災。
結果卻有更大的災懸在頭上。
他感到很是頹然。
此行的遭遇,是真的很不好。
他很後悔。
明明在西覃隱藏的很好。
不該在隋境做一些多余的事。
哪怕對他會有很多的好處。
但其中也有很大的風險。
他以為能把控好。
結果不然。
相當的糟糕。
溫暮白不得不揖手說道“三殿下的過錯,已無需多言,下跪一事,我也無以反駁,但不知跪至暈厥,是否能再商量?”
“畢竟以他的修為,跪很長時間也暈不了,總不能在這兒跪個三年五載,他的懲罰,回到西覃後,陛下自會發落,姜先生亦可親自監督。”
的確,若非故意裝暈,讓一位澡雪修士,跪到暈厥,哪怕修士的體魄遠不如武夫,但精神意志是很高的,真就跪個三年五載也未必能暈。
雖然其間被無數人圍觀議論的恥辱,會更進一步壓垮他,可想得到最終結果,亦需要很久。
姜望沒有搭話,而是看向小魚。
溫暮白見此,便又朝著小魚揖手說道“我們無論如何都會給武神祠一個交代,也是給姑娘一個交代,懲罰可以不變,只希望量可以變一變。”
“事後回到西覃,我亦會如實稟報,絕對讓姑娘滿意。”
小魚很認真的想了想,說道“那就各退一步,讓他三跪九叩,你們也即刻回覃,此事就暫時告一段落,但這件事我也會如實告知給武神。”
讓張止境知道這件事,無疑又會橫生一些麻煩,可溫暮白已經做的夠多了,他深知再討價還價,一樣很麻煩,便點頭說道“我同意。”
至于即刻回覃,等于放棄找李浮生,溫暮白也沒辦法。
他只能盡快把呂奉閑帶回去,看看能不能及時再回來。
既然已經有了最終解決的答案,溫暮白就不再想別的,轉頭看向呂奉閑說道“殿下,事已至此,我們都別無選擇,何況的確錯在你,干脆點吧。”
姜望眯眼看著呂奉閑。
他是目睹過呂奉閑直接給李浮生下跪拜師的,雖然這是兩碼事,但當時呂奉閑也不能確定李浮生的身份,顯然為達目的,呂奉閑是不那麼在乎的。
姜望也很好奇,極盡羞辱的三跪九叩,他是否仍能毫不猶豫。
畢竟這與拜師下跪截然不同,哪怕可能拜錯了人。
呂奉閑很掙扎。
或者說,他已經掙扎很久了。
他此刻沒想別的。
只想著儲君的位置,到底還能有什麼辦法,繼續擁有競爭的資格。
他唯獨沒有想的,就是奪權。
呂奉閑並非自始至終都沒想過,而是想了一下就直接放棄。
應該說,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這根本不可能成功。
否則已經活了那麼大歲數的呂奉轅,怕是早那麼干了。
呂奉閑只想過一次,就再也沒想過,更別說去做了。
覃帝呂澗欒自身就是澡雪巔峰的大修士,不提處在前列,也是很強的那一類,單就柳謫仙往那一站,除非找來多個大物,否則宮門都進不去。
在三位皇子里,勢力最弱的呂奉閑,憑什麼有自信敢動這念頭?
除了討好覃帝,證明自己有足夠的能力,沒有別的辦法。
無論隋覃哪一方,奪權這種事,都很難出現。
武力值是最關鍵的一部分。
缺少這一部分,你計劃的再周全,再是完美,也屁用沒有。
呂奉閑沒自信能讓劍聖裴靜石站在他這邊。
就算裴劍聖有摻和朝堂的想法,也只會幫著呂青雉。
呂奉閑更清楚,鋒林書院的院長雖是熊騎鯨,且熊院長也是大物,但站在背後的是覃帝,所以鋒林書院肯定不會幫任何一方。
而不能不提的是,呂奉轅之女呂青梧居然成了鋒林書院首席掌諭的弟子。
偏偏這位鋒林書院首席掌諭有自己的規矩,甚至熊院長有什麼事也只是與她打商量,從來沒有命令過,就不能不在意,這位首席掌諭會不會以個人出面。
只有他這個三皇子,雖然秘密的積攢了一些勢力,但跟兩位兄長相比實在差得遠,他沒有絕對的武力支持。
他倒是很早就動過拜師鋒林書院首席掌諭的念頭,只可惜被拒絕了。
他還要保持低調,也不敢似呂青梧那樣一直纏著首席掌諭。
或者說,他從不認為呂青梧能成功,但偏偏纏著纏著,真就拜師了。
只是他對鋒林書院首席掌諭的了解不多,除了有些氣之外,沒覺得多可惜。
畢竟不是得到整個鋒林書院的支持。
若是熊騎鯨這般大物,只要有機會,他肯定絞盡腦汁。
在他原來的想法里,鋒林書院首席掌諭的體量與溫暮白差不多,是需要拉攏的人物,但不是最高的那個層面。
他急需的是背後有大物的力量。
無論是劍聖裴靜石還是院長熊騎鯨,他都沒有接觸的機會。
甚至說,沒有能拉攏的可能性。
國師柳謫仙亦然。
所以他的主要目標不在玉京里。
可不論是西覃的哪一個大物,首先自身都得有拉攏的資格,人家想站隊的話,憑啥站你,不站更好的另兩位?
若他們不想摻和這些事,拉攏的難度自然更高。
因此沒有這些更高的力量站在背後,呂奉閑能做的就是積蓄力量的同時各方籌謀,他在西覃一直都算進行的很不錯,也有嘗試著接觸某些大物。
他以為,自己的步伐是有條不紊在往前推進的。
而有可能是燭神戰役時期劍仙的李浮生,對他來說,亦很關鍵。
因為這是新的大物,或者說,在現有的大物里是新人,實則為更古老的大物。
且不論真假,先接觸到才是真的。
針對此事,至少他與兩位兄長是處在同一起跑線的。
他想的自是跑得更快。
結果好像正因跑得太快,摔跟頭了。
這就不是他想要的了。
事已至此,他的確別無選擇。
去指責姜望攝取的記憶有問題?
打死不承認?
但姜望可是世間最年輕的大物,事實又是的確存在的,不管怎麼狡辯,在大物眼里,恐怕有的是辦法能治他,到時候情況只會更糟糕。
呂奉閑已無路可退。
他咬著牙,攥緊拳頭。
面對著小魚,準備接受對他的懲罰。
往好了想,最起碼不會跪很久,一直到暈厥了。
長痛不如短痛,先把這關過了再說。
姜望與溫暮白都只是看著。
反倒是慕容的神情有些不忍。
哪怕呂奉閑利用他殺顏亦 ,雖然最終殺死顏亦 的是呂奉閑自己,但至少跟著慕容入隋的人,同樣是被呂奉閑亦或鱗兒、孟豁給殺死的。
慕容對呂奉轅很忠心,對西覃也是一樣忠心。
呂奉閑身為皇子,自然能代表覃皇室甚至西覃。
他會對呂奉閑感到憤怒,但卻不是一種恨。
例如,他也不恨端王。
但會對端王抱以敵視。
或者說,這就是慕容。
他不忍並非真的不忍呂奉閑,只是這份情緒也是真實的。
但他不至于再多做別的。
呂奉閑還是實打實的跪在了小魚面前。
慕容側頭不去看。
小魚是代表死去的隋人,因此她更冷漠看著呂奉閑。
既已這麼做了,呂奉閑的心里反而輕松了些。
他開始三跪九叩。
在還剩最後一叩的時候。
姜望忽然挑眉。
驀地轉頭看向一個方向。
溫暮白不解的看向他。
姜望眯眼說道“好像出事了。”
呂奉閑的動作一頓。
姜望隨後說道“別停,這與你無關。”
呂奉閑的面色一滯。
他咬緊牙關,最後一跪。
溫暮白吐出口氣,問道“出什麼事了?”
姜望還沒說話。
溫暮白自己就感覺到了。
他精神一震,視線瞬間捕捉到某個位置。
“好強的氣息?!”
姜望已沒功夫搭理他們,拽住小魚的手,轉眼消失無蹤。
因為那個位置,就是魏先生他們在的地方。
是幕後擾局者終于出現了?
甚至直接找到了真正的李浮生!?
姜望在一瞬間,視線就掃遍苦檀的每個角落,並無發現特別的異常。
但他倒是看見了在瑯琊郡朝泗巷里的徐懷璧走了出來。
其身邊還跟著趙熄焰。
包括劍閣里的林澄知。
他們的臉色都很凝重,仿佛如臨大敵。
但姜望卻沒有看到他們面前有任何敵人。
由此,姜望的心情猛地一沉。
他意識到,此時的情況很不對。
但他只能先趕到魏先生在的地方。
而溫暮白則看了一眼仍跪在地上沒起來的呂奉閑,朝著慕容說道“眼下苦檀里最要緊的事便是李浮生,我想此刻的變故,也必與李浮生有關。”
慕容猶疑道“那我們怎麼做?”
溫暮白說道“石竺也來了,去聯系在隋境的暗探,你與她一道,把三殿下送回西覃吧,我自己先看看情況。”
慕容說道“但我現在傷得很重。”
溫暮白微微蹙眉,他听出了慕容話里的意思。
又看了眼仍低著頭的呂奉閑,說道“咱們一塊去找石竺,然後我再趕過去也不遲,看剛才的情況,或許苦檀要有大事發生了。”
呂奉閑此時站了起來,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語氣也很平淡,“雖然你們的擔心很多余,但為了配合,就按你們說的做。”
溫暮白想說些什麼,最終還是閉了嘴。
他們沉默著離開此地。
臨行前,呂奉閑也朝著那個方向看了一眼。
他居然嘴角揚起了一抹笑容。
而此時的白家小草閣。
白雪衣亦察覺到苦檀的某些變化。
他沒有目睹什麼事,只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李害亂快步上得小草閣,揖手道“公子,魚淵學府的讀書人忽然都走了出來,甚至青玄署的鎮妖使也有了動作,包括苦檀武神祠,但具體的原因不明。”
白雪衣沒有說話,而是眯起了眼楮。
他能猜到一些。
卻也很好奇對方的目的。
怎麼會鬧出這麼大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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