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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一帆蹲在哭到打嗝的孩子跟前尋思半天，覺得不管他到底是不是擬人類胚胎，任憑他這麼嚎下去，先不說他們的耳朵能不能受得了，孩子的嗓子怕是要哭壞。
人一旦動了惻隱之心，就再難理智去思考其他事情。
譬如，這孩子若真是擬人類胚胎發育而來，必定能被營養艙識別。
林曉靜在見到門後黑影的真容後，立即想到了這點，所以在張一帆手足無措地哄著嚎哭不止的孩子時，他便利用研究者的特權悄悄啟動了營養艙，並在營養艙的系統里找到了擬人類胚胎的發育記錄。
短短兩天時間，擬人類胚胎完成了正常人類嬰兒兩年的發育，也就是說，這個孩子確實是擬人類胚胎發育而來。
那麼到底是哪里出現了問題呢？
既然確認了孩子的身份，林曉靜決定將營養艙與孩子一起帶回基地。
從沒當過父母的張一帆哪里會哄孩子，見不管說什麼，孩子都哽咽不止，只能登陸光網育兒版塊求助。好在不論人類文明發展到何種程度，育兒向來是歷史難題，張一帆隨手一點就找到大量有關孩子啼哭不止的問題，答案多種多樣，而最符合眼下情況，也最容易做到的，就是轉移孩子的注意力，把孩子的關注點從引起他哭泣的事情上轉移到別的東西上面去。
“轉移注意力，轉移注意力……”張一帆念叨著，家里哪有什麼適合給孩子玩的東西？正巧育兒版塊上有一張宣傳科學育兒理念的圖片，一個半大的孩子騎在爸爸的背上，一父一子笑得格外開心。
他有樣學樣，往地上一趴，扭頭問孩子︰“寶寶，要騎大馬嗎？”
小家伙哭得兩眼通紅，哭唧唧地盯了張一帆一會兒，直到張一帆臉都快笑僵了，才不情不願地給了面子，雙手拍在了張一帆的背上，囁嚅著說︰“高高，寶寶上不去。”
張一帆趕緊放低腰，雙臂由撐改曲，把肚子貼到地上。
小家伙手腳並用爬上背，張一帆怕他摔到，也不敢把身子抬太高，就這麼匍匐在地上，慢吞吞往前爬。
爬了沒兩步，張一帆就覺得小家伙身子往前一趴，雙臂抱住了他的脖子，滿臉的鼻涕眼淚都蹭在了他的肩窩。
“爹地……”小家伙說，“寶寶累累，想覺覺。”
“好好，睡覺覺。”張一帆嘴里應著，身子卻不敢抬起來，“寶寶去床上睡好不好？”
“寶寶……嗚……”小家伙打個哭嗝，“寶寶想和爹地一起睡……”
“好，爹地陪你睡。”
張一帆說著抬頭看看林曉靜，那家伙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絲毫沒有幫把手的打算。
得了，他就不該指望林曉靜能幫什麼忙。
有關哄孩子睡覺的任務還在計時，孩子好容易不哭了，他不敢放下來，只能慢慢地往臥室方向爬。
從書房到臥室的距離並不遠，畢竟他和袁生濤的家本身也不算多大。但是張一帆害怕摔到孩子不敢爬太快，腰也不敢挺直抬高，始終保持著小臂著地的姿勢往前挪，等到了臥室，把人抱上床，感覺自己的腰都快斷了。
小家伙哭是不哭了，但是躺到床上也不肯睡覺，瞪著一雙黑不溜秋的大眼楮，盯著張一帆不放，生怕一閉眼他就消失不見似的。
任務時間已經過半，完全沒有育兒經驗的張一帆想要再次求助光網，怎麼才能盡快哄孩子入睡，可是他的視線一離開，小家伙就掉豆子，跟不要錢似的，說來就來。
張一帆只能躺在小家伙身邊，手搭在孩子背上，輕輕地說︰“寶寶不是要睡覺覺，閉上眼楮才能睡覺覺，睜著眼睡不著。”
小家伙噘了噘嘴，可憐巴巴地說︰“寶寶閉眼楮，爹地就不見了。”
張一帆失笑。
“爹地不走，爹地也累累，要跟著寶寶一起睡覺覺。”
“那爹地先睡。”
“爹地睡，寶寶就睡？”
“爹地睡，寶寶睡。”
張一帆靜靜地看了小家伙幾眼，心想孩子還能騙他？而且有系統任務在，孩子睡沒睡，他也知道，不如就先試試。
“那爹地先睡。”
張一帆拉開被子蓋在身上，他依舊側躺著，手搭在孩子身上，閉上了眼楮。
不多會兒，他感覺到小家伙往自己懷里鑽了鑽。
又過了一會兒，系統提示，哄孩子入睡的任務已完成，袁生濤的生命延長至2327年8月1日。
張一帆睜開了眼楮，他沒敢動。
小家伙果然已經睡著了，由于哭得太厲害，小臉還是紅撲撲的。
他實在是太小了，往張一帆懷里一鑽，整個身子就全鎖在了他的臂彎里。
張一帆從來沒有這麼近距離接觸過小孩子，他仔細地觀察著他的五官，試圖在小家伙身上找到點他和袁生濤小時候的影子，找了半天，除了這孩子的眼睫毛長得和袁生濤有一拼，沒一點和他們相像的地方。
張一帆暗笑自己一聲，這孩子是擬人類胚胎發育而來，怎麼可能會和他還有袁生濤長得像。
孩子已經入睡，任務也已經完成，張一帆卻不想起來，他就這麼盯著睡著的小家伙，直到系統提示他另外一個任務也完成。
他往臥室門口看去，林曉靜拎著營養艙靠在門框上，正在光網上掃視什麼，大約是察覺到他的注意力終于離開了小家伙，也看了過來。
林曉靜唇角一勾，手指在光網投影上動了幾下，朝著張一帆的方向一揮，他面前的投影飛速轉移到了張一帆的面前。
林曉靜看的也是某育兒論壇的一個帖子，標題是“有關一到三歲的孩子發育注意事項”。
一到三歲？張一帆看眼懷里的小家伙，林曉靜是已經確認了孩子的年齡了？
他不敢開口問，怕吵醒孩子，只能順著那個帖子看下去。
帖子內容正如標題所言，分門別類，還做了目錄，十分詳細。但是張一帆不太明白林曉靜讓他看這個原因，就算是要現補，他覺得也得先弄明白為什麼懷里的小家伙會突然長這麼大。
林曉靜大約是看出張一帆的困惑，收回張一帆面前的光網投影，示意他打開自己的光網程序。
張一帆敲了下手表，登錄了光網。
幾乎是他登錄的瞬間，他的賬戶便收到了一條來自陌生人的簡訊。
“這個孩子是由擬人類胚胎發育而來，根據營養艙的記錄，現在的年齡是兩歲零三個月。”
張一帆看向林曉靜，林曉靜朝他點點頭，那條簡訊正是他發過去。
緊接著，林曉靜邀請張一帆進行文字對話，張一帆選擇了接受。
“我需要將它帶回人類基因研究中心確認擬人類胚胎為何會異常發育。兩歲的孩子已經具有個體意識，也不知道它的體內是否蘊含其它特殊能力。如果強行帶它走，怕會有別的變故。為了降低風險，需要你的配合。”
張一帆莫名覺得，林曉靜用來代指孩子的“它”有些礙眼。
理智上，他確實該配合林曉靜將孩子帶回人類基因研究中心，畢竟，本質上擬人類胚胎是人工智能產品。為了避免給人類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失，這類用以模擬人類的人工智能一旦脫離生產者的計劃，必須回收。
張一帆明白，回收代表著什麼。
正是因為明白，感情上，他隱約地開始排斥林曉靜這個提議。
他並沒有真的養育這個孩子兩年，甚至于僅僅是半個小時的相處，他就已經累到半死。張一帆覺得這股不舍來得非常奇妙，因為他覺得，自己的舍不得，似乎不單純出自于意識到回收後必定會銷毀而產生的憐憫。
那麼他是為什麼不舍得？
張一帆無法解答，但他不想違背自己的內心。
于是他很快給了林曉靜回復。
“擬人類胚胎是袁生濤和我共同收養的，比起我，袁生濤才是真正的發起人。對于是否要將他帶回去，我需要征求袁生濤的意見。”
林曉靜似乎對這個回答早有預計。
“袁生濤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
他對把擬人類胚胎帶回去一事似乎非常有信心。
張一帆討厭林曉靜的這種自信。他決定不再搭理林曉靜，干脆閉上眼楮，和孩子一起睡覺。
林曉靜也沒再打擾張一帆，他就這麼守在臥室門口，抬著頭望著門框上方，像是在盯著什麼思考，眼楮又像是沒有聚焦。
大約半個小時後，袁生濤與擬人類胚胎工程小組的研究人員一起趕了過來。
除此之外，袁生濤身邊還跟著三條尾巴。
林曉靜與同事頷首示意，掃了眼袁生濤身後的尾巴，在看清尾巴們的面孔後，林曉靜輕嗤了一聲。
“看來袁總已經與袁家達成共識了？”
袁生濤嗯了一聲，他的臉色並不好，看起來十分疲憊。
“一帆呢？”
林曉靜大拇指一立，指指臥室。
袁生濤在回來的路上，就已經從林曉靜的同事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經過，包括張一帆婉言拒絕了將發育成功的試驗品帶回人類基因工程中心，要與他商量再下決定的事情。
袁生濤深吸口氣，抹把臉，將疲憊掩藏在面具之後，掛上溫和的笑容，朝著臥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