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之前的淨土之會，夢空蟬都會磨磨蹭蹭的最後一個到場。那時，作為六神國唯一一個未有神承者的神國，每次與其他神尊相對，都深感自己的頭顱簡直低到了塵埃里。
後經歷了夢見淵的出生與遺失，隨之是夢見溪的後天覺醒，夢空蟬總算可以不矮下頭顱。
但今次卻是截然不同。
帶著雙神子，其一還是完美神格的無夢神尊倒背雙手，昂首闊步的踏入伊甸雲頂，那恨不能高過顱頂的雙目淡然掃視了一圈，才發現其他五神國還無一到場。
“尊上這頭顱，都快翹到天上去了。”第二殿主夢朝陽不禁失笑道。
第五殿主夢朝鳳低聲道︰“窩氣了足足上萬載，如今雙神子在膝，更有耀世的完美神格，自然是要把這萬載的窩氣都揚出去。”
兩兄妹對視一眼，都是笑了起來。他們已經可以預見，過會與其他神尊相對時，夢空蟬會是怎樣的“趾高氣揚”。
神尊嘛，說到底也是承載了真神之力的人。
織夢神國是第一個到來的神國，卻並非第一個到來的勢力。純白的世界，已有三個身影早早的候在那里。
織夢神國到來之時，三人也適時迎上，姿態恭謹。
為首老者笑著道︰“呵呵，不過短短數年未見，無夢神尊的神姿竟是盛烈了許多，讓人羨煞。”
夢空蟬未有托大，微笑還禮︰“龍族那邊亦是佳訊不斷，在此也要恭賀.龍主。”
龍族式微，遠不及六大神國。但作為深淵唯一的獸族，亦有其特殊的地位，且論輩分資歷，龍主要高過所有當世神尊，有資格讓諸國神尊平視。
龍主身後的兩人向前半步，恭敬行禮︰
“左侍龍赤心，拜見無夢神尊。”
“右侍龍虔心，拜見無夢神尊。”
“赤心，虔心……”雲澈低念一聲這兩個名字，輕嘆道︰“看來傳承一事，當真讓龍族上下撓心。”
“歷來如此。”夢見溪道︰“傳聞世外的遠古龍族就難有後嗣，而在深淵，常年受淵塵侵蝕，龍族的繁衍能力更是變得極其孱弱。”
“龍主的年歲極高，高到已少有人知曉他的真名。但直到八個甲子前，才終于有了龍嗣，就是當前的龍族少龍主，也是祖龍一脈唯一的直系繼承者龍忘初，著實可嘆。”
“不過，”夢見溪語調一轉，聲音再度壓低︰“龍族的實力卻絕不可小覷。龍主的修為雖是神極境中期，但龍軀非人軀可比，外公夢藏機）曾言，以他神極境巔峰的修為，也並無把握能勝龍主。”
“龍主的兩大龍侍龍赤心與龍虔心也皆為神極境……不過，龍族每一代都在衰落是不爭，也無法遏止的事實。難以想象龍忘初繼任龍主之後，龍族又會衰敗向何方。”
提及龍忘初時，夢見溪不乏輕視之意。
因為綜合璇璣殿這些年整合的訊息，這個少龍主就是個十足的草包……方方面面都是。
偏偏這草包又是唯一的正統，唯一的選擇，何其悲哀可笑。
這時，龍主的目光落于雲澈之身︰“這位，想來便是織夢神國失而復得，以完美神格驚艷淵世的淵神子。”
夢空蟬笑道︰“龍主慧目如炬，正是拙子見淵，亦以雲澈為名。”
雲澈向前，恭敬有禮道︰“晚輩雲澈，久仰龍族盛名，今日得見龍主，甚是有幸。”
這般禮數，讓沐浴過無盡歲月，早已習慣在神國前矮首的龍主有了剎那受寵若驚之感。他臉上枯皺綻開，微笑頷首︰“淵神子這般氣度姿彩，誰人不是一瞬凝目。”
這般夸贊讓夢空蟬很是受用，笑呵呵道︰“這小子剛回來沒幾年，還嫩得很，當不得龍主這般夸獎。”
龍主道︰“其姿如雲，其貌如辰，完美神格更是天賜神跡，世間任何褒獎之言用于淵神子之身都毫不為過。相比之下，老朽那不成器的……”
頓了一下，他笑意變得苦澀，搖頭道︰“不提也罷。”
夢空蟬客套道︰“龍主哪里的話。夢某這些年雖未有閑暇拜訪祖龍山脈，但也深知少龍主近些年進境神速，想來是一朝頓悟，厚積薄發，未來不可限量。”
“呵呵。”龍主笑了一笑，無聲掩下眸底的那抹尷尬︰“承受無夢神尊此言，屬實慚愧。”
他的“慚愧”，在旁人听來屬于客套。但落入龍赤心與龍虔心耳間，卻是截然不同的意味。
“無夢神尊竟到來的如此之早，著實罕見。”
一個半帶揶揄的聲音響起，霎時之間，純白的世界再添神光，星芒與月輝仿佛從天外拂下，交相輝映，如織星月幻夢。
兩個身覆神芒，別無二致的身影從星月之輝下走來。他們有著完全一樣的身姿與五官，就連踏雲的步伐、氣息的變動、目光的流轉都全然相同，宛若鏡中之影。
他們所攜的氣息，雲澈再熟悉不過。
星神與月神之力！
兩人的身份也昭然若揭。
星月神國的雙子真神，天星神尊巫神星，穹月神尊巫神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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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美神格賜落織夢，讓人羨煞非常，無夢神尊的神姿也自是煥然。”
隨著巫神月的開口，兩大神尊的身份也瞬間清晰明了。
恰如傳聞，明明是男聲，卻是帶著一種猶勝女子，幾乎要滲入骨髓的陰柔。
“怎麼？”夢空蟬轉過身，笑眯眯道︰“被你們用憐憫的目光盯了一萬多年，就不能狠狠地揚個眉吐個氣？”
“哈哈哈哈！”巫神星一聲大笑，目光卻是落在雲澈身上，隨之不吝贊道︰“好一個淵神子，初歸神國，神主修為，卻從容不怯，就連外貌……不僅不遜于傳聞，甚至要更勝幾分。再過些年歲，待完全成長，怕是第一神子之名都要易主了。”
雲澈迅速向前，行禮道︰“織夢雲澈，拜見天星神尊，穹月神尊。天星神尊的夸贊，晚輩千分惶恐，萬分不敢當。”
夢空蟬卻是道︰“神尊之言，字字萬鼎。他說你當得，你就當得，老殿那家伙在這也招收不誤。”
神尊間的寒暄，也和常人沒有太大區別。他們言語之時，後輩之間自然也是你來我往。
“淵弟，此為星神子剎星，月神子弦月。”夢見溪向雲澈介紹道。
“久聞星月雙璧盛名。”雲澈道︰“在下雲澈，星神子與月神子以此相稱便可。”
說話時，他的視線並沒有轉向始終默然于後方角落的盤不妄，似對他的存在毫無察覺。
剎星和弦月對視一眼，剎星笑道︰“淵神子的堅持，我們二人有所耳聞，但，我等還是以淵神子相稱為好，希望淵神子莫要見怪。”
“兩位神子言重。”雲澈微笑回應，淺嘗輒止，不熱絡，不疏遠。
這時，卻是夢空蟬的目光觸踫到了那個明顯不契合的身影。
“嗯？”他微一動眉︰“你是？”
感知到無夢神尊的凝視，盤不妄抬起身來，他移步向前，恭敬而平靜的道︰“晚輩盤不妄，向無夢神尊問安。”
曾經的梟蝶神子，夢空蟬怎會不識，他疑惑的目光看向巫神星和巫神月，詫異著為何他竟會隨星月神國而來。
星月神尊尚未開口，後方傳來一聲冷哼。
“哼，星月神國當真是清閑，收留我梟蝶的棄子也就罷了，竟不惜浪費名額來將他帶至淨土。盤某是否可以認為，你們星月這是在故意給我梟蝶難看？”
光線陡暗。
祈恆神尊盤余生無聲而至，魔威無形，卻是讓空間驟寒，靈魂瑟縮。
巫神星側眸，淡笑一聲︰“盤不妄在你們梟蝶是棄子，但在我星月卻是貴客。貴客有求，我星月怎會輕拒。”
帶盤不妄來淨土是剎星所求，且分外堅持，他最終應允。
“祈恆神尊。”似是擔心星月與梟蝶起沖突，夢空蟬迅速插話︰“不妄就算犯下大錯，但終歸父子一場，終歸他曾是梟蝶神子，無論如何，都無需生分、決絕至此。”
“哼，夢空蟬，置喙我盤某的家事之前，先顧好你自己吧。”
盤余生斜了雲澈一眼，冷冷道︰“不要以為得了個完美神格就得意忘形，誰人不知，這個所謂的‘淵神子’根本拒為神子，甚至拒絕‘夢見淵’之名，只願以‘雲澈’相稱。”
“一個不願成為神子的‘神子’，一個不願認父的外姓之子，呵，簡直天大的笑話。”
如此直刺刺的嘲諷之言，卻沒有讓夢空蟬的臉上浮現絲毫怒容，反而眉梢高揚︰“祈恆神尊說得半點沒錯，淵兒正是如此。”
“淵兒失卻的這些年，是被他恩師所救，雲澈之名亦是恩師所賜。他雖歸織夢，但記憶缺失未復，自然無法真正認同夢見淵的身份，而他更不會忘卻的，是恩師的恩情與恩師賜予之名。”
他目視盤余生，傲然道︰“試問天下男兒，誰不渴求神尊之子的身份，誰不奢求神子之名。唯有淵兒……天下男兒的極致追求呈于其前，卻不可撼動其所念師恩分毫！如此重恩重義，如此品格，方不愧為我織夢男兒，不愧是我夢空蟬之子！”
他昂首側目，斜看著盤余生鐵青的臉色道︰“倒是祈恆神尊之言讓夢某甚是難解，莫非在祈恆神尊看來，身為男兒，當果斷擇名取利，棄恩義如敝履？”
“好！說得好！哈哈哈哈哈哈！”
粗獷的笑聲直震得所有人耳膜嗡鳴，幾欲吐血。
絕羅神尊殿羅 與畫心神尊畫浮沉並肩而至，聯袂的神壓瞬間將祈恆神尊所釋的陰寒驅散殆盡。
“老夢，你何時變得如此伶牙俐齒？”殿羅 來到夢空蟬身側，大喇喇的道︰“你以往來此，可是話都不願多說兩句……果然見淵這小子帶來的底氣大得很，哈哈哈哈！”
他聲調肆意，動作狂肆不羈，哪有丁點神尊的威儀。
被當面揭短的夢空蟬毫無赧色，坦然認同︰“那是自然。說是父憑子貴，也並無太大不妥。”
兩神尊相視而笑，盤余生重哼一聲，背過身去，不再言語。
雲澈的目光與畫彩璃遙遙相觸，又不約而同的一觸即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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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雲澈一般，在到來伊甸雲頂前，畫彩璃也經受了畫浮沉與畫清影的再一次叮囑。
淵皇在上，眾神尊在側，為了共同的未來，他們必須保持最大的克制，不可露出任何的破綻。
雲澈不緊不慢的轉首，正對上殿三思的目光。
他神態平和，雙目淡然，但雲澈再清楚不過，那瞳眸深處所隱的，是被意志和理智死死壓下的獄火。
雲澈唇角微傾，露出一個很是淡然的笑意。
這在外人看來，是目光相對下的微笑示意，卻是讓殿三思的雙手猝然攥緊。
他太過清楚，雲澈這溫和無害的笑意里隱藏著何種的輕蔑與嘲諷。
雲澈那極盡羞辱與惡毒的言語，始終如億萬根毒陣扎刺著他的心魂，即使他再怎麼維持表面與氣息的平靜，那刺魂的屈辱也無法在心底真正的消解。
殿九知卻是主動向前，與雲澈微笑相對︰“雲兄弟，方才听父神提及你曾親身到訪，我卻因隙錯過，甚是惋惜慚愧。上次與雲兄弟在織夢一敘，受益良多，只覺相見恨晚。”
“待此次淨土之會了結，我定會在十日之內再訪織夢，與雲兄弟盡情暢談，不知雲兄弟可有此閑暇？”
坦白說，殿九知的這般反應，很大程度的出乎了雲澈的預料。
尤其他一雙眼楮……竟尋不到深隱的恨，唯有坦誠。
或許是隱藏太深，或許是雲澈的識心之能仍不足夠，也或許……
他迅速微笑道︰“殿兄哪里的話，殿兄若來，萬事皆微，唯有虛左以待。”
“嘖嘖，這倆小子，不知啥時候就兄弟相稱了。”殿羅 大笑著道。
他一手抓過夢空蟬，一手抓過畫浮沉，飛揚的長髯映照微紅的面容︰“咱仨這情義，還真是崩都崩不斷。就連繼承者都一對是姻親，一對是兄弟，好得很，好得很啊， 哈哈哈哈！”
“那是自然。”畫浮沉微笑︰“我們三人可是幼時立誓，永為摯交，無論身份如何，恩怨如何，都不可忘卻此誓。”
他的話語字字真誠，只是他與夢空蟬的笑意，遠不是殿羅 那般的暢然。
五國皆至，只余永夜神國，但無人問及。
在眾人互為寒暄爭鋒之時，雲澈卻是來到了最為式微，也最被冷落的龍族之側。
“敢問龍主前輩，龍族之中，可有一名為‘龍姜’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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