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老黃說得口干舌燥，就從褲袋里拿出一個水瓶，旋開瓶蓋喝了口茶水，繼續說道:
“說句老實話，他們當年折騰老陳，那檔子破事我是不屑于參與的，我這個人啊, 雖然沒啥本事，但是還算有點良心，不為那點角角錢去干那種缺德事……”
“放屁！”
听老黃這麼一說，秦老太坐不住了，朝老陳噴了一嘴。看到方宇瞪過來的眼神，又嚇得縮成一團，瑟瑟發抖。
老黃話匣子打開了, 也不理會秦老太地謾罵，自顧自說道:
“後來嘛, 這件事情就變成了茶余飯後的休閑娛樂活動，每個月總有那麼兩三次，這幫閑著沒事干的老紡織廠工人，就要把老陳捉過來，折騰一番。讓他在麻將室跪搓衣板，穿上紙殼子做的衣服，上面寫的全是罵人的話，然後朝他吐口水，罵髒話，抽兩耳刮子，或者踢上幾腳。但是這幫人可不笨，下手很有講究的，既不輕也不重，首先必須要讓老陳受點皮肉之苦，逼他把‘髒款’交出來，再一個呢，又不能打得太狠了, 原則上是不能把人打進醫院，要不然事情的性質就變了。他們這幫人，拿捏的可好了，就算老陳他婆娘看不下去報警了，也就是判定為鄰里糾紛，把人喊過來批評教育一下，和兩把稀泥，也就算了。”
“那老陳是真可憐，為了維持生計，每天還要挑著籮筐出去賣豆腐腦，隔三差五還要被這幫老惡棍欺辱。後來又拿出來2萬塊錢，給這幫人給分了。老陳其實不傻，只是思想上面有點古板，他覺得廠子垮了，他妹有很大的責任，畢竟跟著宋廠長卷錢跑路了嘛！他這個當哥的，是在給他妹贖罪呢！不過那幫閑人也知道分寸，只拿老陳出氣, 從來不去找他婆娘、女兒的茬，頂多就是在背後指指點點一下, 就這，他婆娘也受不了，天天鬧騰著要老陳搬家，說這地方是真的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老陳要搬家的消息一傳開，那幫參與的人全慌神了，想逃，這哪成啊！他們還沒弄夠呢，還想他再吐出來一點‘髒款’呢！怎麼可能就這樣放他走？不可能的嘛！這幫人于是就聚在一起開了個會，決定來個霹靂手段，迫使老陳放棄搬家這個念頭。可不能讓這麼好拿捏的軟柿子就眼睜睜給溜了。”
“那天晚上，都8、9點了，他們慫恿我上樓把老陳喊下來，我不想去，他們就威脅我，說不去就別在這干了，我找個工作不容易啊，怕他們真把我攆走了，就一時糊涂……唉，現在想起來，我都覺得後悔啊！不過話說回來，那天不是我去喊，也會有別人去，這是他們經過開會商量好了的事情，所以啊，這件事我也阻止不了的。我被逼得沒辦法，就上來敲門，敲了半天，里面問一聲誰呀？是老陳他婆娘，我就說是我，老黃，下邊叫戶主開個會呢！老陳他婆娘當然知道開會是什麼意思，就在門後邊說，老陳今天不舒服，上床歇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我說好，扭頭就下樓去報告這個情況，暗地里松了口氣……”
“可事情哪有那麼簡單啊……”
“那幫人一听不干了，說你這個工作沒做好，連個人都喊不下來，要你有啥用，還每個月交物業費給你開工資呢！就威脅我說，今晚不把人給叫下來，明天就別來上班了！我當時上有老下有小的，哪敢得罪他們，那年頭工作可不好找啊，我怕丟了工作，家里面就揭不開鍋了，左思右想，還是硬著頭皮上了樓，隔著門把情況照直說了，就說老陳啊，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當幫我個忙，下去應付一下就行了嘛，又不會怎麼樣！老陳心善啊，听到我這個情況，不顧他婆娘阻攔就開門出來了，然後跟著我下樓去，一進到麻將室，那幫人瞪著老陳的眼神我至今都忘不了哇！那就是狼嘛！吃人的狼啊！”
老黃說到這里表情扭曲著快哭了出來，一副自責又後悔的模樣，那秦老太倒是惡狠狠的凶悍相，瞪著老黃咬牙切齒的，看來那件事當時她應該也有參與，要不然反應不會這麼激烈。
過了一會，老黃苦著臉繼續回憶道:
“後來他們就叫我出去，說這里沒你什麼事了，我怕他們搞出事情，就說我還是在這一起開會吧。哪知道其中一個領頭的凶狠惡煞地朝我吼了幾句，說讓你出去就出去，哪來那麼多廢話，完全就是不講理了嘛！我胳膊扭不過大腿，沒辦法，只能出去了。出去以後，我良心過意不去，不敢走遠，就在窗口旁邊偷偷探听里面的動靜嘛，怕萬一有什麼事，我還能偷摸報個警啥的，因為我明顯感覺著，那天晚上那幫人的樣子不太對勁，和之前都不太一樣的……”
“哪里不一樣呢？要說以前他們看上去像是一條條咬人的惡狗的話，那麼那天晚上就是要吃人的毒狼了……那一個個的表情，眼神，太可怕了！我靠在外面，豎著耳朵偷听著嘛，只听到老陳驚恐地說了句，你們究竟要干什麼！然後又听見人喊，說先把他綁上！我嚇得一哆嗦，心想這是要干什麼？干嘛要把人給綁了？這麼鬧怕不是得鬧出人命？猶豫了半天，我才跑去街上公共電話亭偷偷報了警……”
老黃瞥了秦老太一眼，似乎有點害怕，又有些怨恨，“我在小區旁邊掐著時間等，過了半個小時，警車來了，然後他們去了麻將室，看了一下，也沒抓人，還是老樣子，只是批評教育了一頓，都是一群老流氓，警察拿他們也沒辦法……我躲在暗處，遠遠望到，老陳顫顫巍巍地爬上樓去了，看樣子是挨了不少折騰，精氣神全沒了，看著怪可憐的，那群人還在背後指指點點，嘿嘿壞笑著呢！”
“我看人沒事，懸著的心也就放下來了，去街上買了口酒喝，搖搖晃晃回家去，心里面還在為自己的英勇暗暗得意呢！我是真沒想到，第二天去上班，就听到有人在議論，說老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