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遠遞了張紙巾過去︰“你別這樣,事情還沒塵埃落定,那一切就都未可知。你爸那麼疼你,你如果非那個人不可,他難道還能執拗得過你?”
宋清遠沒提項北方,這人在項南方的婚姻方面說不上話。
況且,項父不喜歡何天的原因宋清遠覺著自己只能猜中兩三分,但是項北方不喜歡何天的理由,宋清遠猜得準準的。
主打一個嫉妒作祟。
片刻之後,項南方情緒穩定了些,紅著眼弱弱地道:“謝謝。”
“嘿,沒啥。”宋清遠故作輕松地說道,心里偷偷松了口氣。
他和項南方從小一起長大,是打從心里把項南方當成自己妹妹對待的,所以見不得她委屈。
只是,他有一個問題憋在心里很久了,或者說,是一句提醒。
湘女有意,郎君有意乎?
可別是單相思哦,那可就太難了。
見項南方還有些精神萎靡,宋清遠知道這時候不是問這個問題的時機,于是換了個話題︰“南方,明晚的派對你去嗎?”
項南方搖頭︰“什麼派對?”
“嘿,原來項叔叔還沒和你說呀。港島那邊來了個大投資商,市政府招商那邊商量舉辦個派對招待他,那邊不是流行這玩意嘛?我爸非要拉我一起,說是要帶我過去開開眼界,要不你和你爸也說一句,也過去湊湊熱鬧。我倆一起也有個伴,你也知道,要是你不去,那我怕是得孤身面對一堆叔伯嬸嬸的嘮叨了,你就當可憐可憐我吧。”宋清遠雙手合十,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宋清遠小狗乞食的模樣讓項南方有些破涕為笑,悲意被沖淡了一些。
她知道宋清遠只是找借口讓她轉移注意力,想讓她去散散心。
只猶豫了一下,項南方沒有辜負宋清遠的好意,小腦袋一點︰“那好,待會我爸下來了,我和他說一聲,看他肯不肯帶我去。先說好,要是我爸不肯,那我可就沒轍了。”
宋清遠拍了下大腿,樂呵道︰“你爸那麼疼你,你都主動提要求了,項叔叔肯定是一百個願意的。再說了,我爸都能帶我了,你爸還不能帶你嗎?我估計以前我們那院里的那些人,只要能來的,這次都會來。畢竟下次再要有這種大場面,就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了。”
項南方秀眉微挑,好奇心被勾了起來︰“有沒有你說的這麼夸張啊?外商投資雖然稀罕,但是也不是沒有發生過的事,如今國家對外開放,以後這種事只會越來越多。”
宋清遠面色稍正︰“夸張?你要知道,為了這次外商投資,市里已經連續開了一個多星期的會議了,省里都下來好幾位大佬了,負責招商的那位,就差立下軍令狀了。
我爸這陣子都快住在辦公室里了,要不是今天是來你家,他老人家怕是還不肯邁出辦公室的大門。
但就是出了門,這不你也看到了,飯碗一放就拉著項叔叔又去討論這事了!”
........
市政府舉辦的這次宴會,對外宣稱只是普通的招待會,但是規格極高,也十分用心。
害怕南京菜不適合金主的胃口,負責招商口的領導直接從粵省扛了兩位粵菜大師回來,為金主爸爸準備了地道的家鄉菜。
項南方和宋清遠兩人在各自被父親帶著見了一圈長輩之後,帶著都快僵掉的笑臉聚在了一起。
“我估摸著,上半輩子笑的次數加起來都沒今晚得多。”宋清遠用手使勁地揉了揉笑得發酸的臉頰,語帶浮夸地說道。
這話自然是夸張了的。
出身大院的他從小類似的場合可沒少經歷,就是規格比不上今晚,但是對他來說也都大同小異,都得陪著扯笑臉,維護好他那乖巧懂禮的形象。
項南方深有同感地點頭,要不是顧忌形象,她也想上手揉揉。
她已經能夠听到笑肌和頰肌茁壯生長的聲音了。
宋清遠在旁邊的餐桌上端了兩杯飲料過來,遞了一杯給項南方︰“我都有點後悔答應我爸來了,早知道那麼累,我就不來了。”
項南方沒說話,臉部發酸的肌肉在勸她好好休息,正戲還沒開場,投資商的影子都還沒見到呢,估計還有得笑呢。
宋清遠在熟人面前是個話癆子,一刻嘴巴都清閑不住,繼續說道︰“有個事情我到現在都沒有想明白,你說那麼大的一個項目,說是十億美金打底,就算打個折扣,至少一兩億得有吧。這麼大的一筆投資,干嘛不投京城或者魔都,鵬城也行,為什麼偏偏就要落地南京呢?”
“你這話在家里說就是了,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讓人听去就不好了。”項南方低聲提醒道。
她明白宋清遠沒有別的意思,只是純粹的好奇,只是這話若是落在有心人的耳朵里,也許就會鬧出點什麼。
宋清遠學著項南方壓著聲音︰“這個角落就我和你兩人,難道我還怕你把話傳出去不成?再說了,我就是真的好奇,我爸可說了,對方說要在南京城里建一個地標式建築,要至少九十三層高的摩天大樓。這樣的高樓國內可是第一例,國內的建築大師都沒經驗,估計最後還得向國外招標。”
“九十三層?”項南方听了暗暗咂舌,她想象不到這樣的高樓會是多麼的宏偉。
只是在驚訝之後,她的腦海里鬼使神差地浮現起了在喬家書房看過的那些圖紙。
那繪制于圖紙上摩天大樓的黑漆漆的線條...
草圖看不出具體有多少層,但是一眼數不盡...
那會不會就是宋清遠口中所說的地標的設計圖吧?
項南方猛地搖了搖頭,還拿手拍了一下腦袋,自己這是怎麼了,想象力怎麼一下子就放飛了。
她快被自己逗樂了,居然會把這兩件明顯不搭邊的事情扯到了一起。
“南方你這是怎麼了?”宋清遠訝異地問道。
“沒什麼,我就是在腦里想了下九十三層的樓能有多高,光想著就有點腳軟。”項南方隨口編了個理由應付過去。
“嘿,我以前你那恐高的毛病早好了,衷誑蠢床喚雒緩茫 辜又亓恕!?
時間隨著兩人的閑聊一點點流逝,正當項南方覺著有些無聊之際,宴會廳內有了新的動靜。
宴會廳的門口進來了一群人,瞬間吸引了廳內所有人的目光。
市政一把手、二把手....
省政來的高官....
項南方和宋清遠還看到了跟在後面的項父和宋父。
這些平頭百姓眼中的大人物們,平日里出場都是視線的焦點,閃光燈的中心,但是今日都淪為了陪襯。
今日宴會的主角,毫無疑問是走在人群最前排中間的投資商。
廳里散落的賓客一個個像是聞著腥味的貓圍了過去。
“嘖嘖,平日里看多了我爸的威風八面,今日這小跟班的模樣看著也挺新鮮,南方,你瞅著像不像跟在皇帝後面的小太監呀?”宋清遠看著站位落後了投資商兩排的宋父,搖頭打趣道。
但是宋清遠沒听到項南方的回話。
項南方怔在了原地,臉上不受控制地流露出了震驚之色,視線凝視著人群。
更準確來說,是凝視著今晚的主角,被一眾高官領導圍著的大投資商。
那個人,左側的眉毛,斷成了兩截。
“南方?南方?”
.......
“有什麼想說的就說,磨磨蹭蹭欲言又止的,你不覺得難受,我都替你難受。”
把手上的報紙對折放在茶幾上,何天目光落向項南方,一臉無奈地說道。
這個小妮子一大清早就跑過來,拿著本書說是要問幾個問題。
可是何天回答的時候明顯感覺到項南方的心思有些分散,雖然一如從前,認認真真地把一些答案要點記了下來,但是字跡不如以前工整,還沒注意到自己寫錯了一個字。
問完之後呢,也不急著走,就坐在何天邊上,說是要整理一下筆記,但是目光總往何天這邊飄。
把何天都看得有些不自在了。
項南方被戳穿了心思,一抹紅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爬上耳根,蔓延至面頰。
昨晚派對回去之後,她一整夜都沒能安睡,輾轉難眠。
好奇像是春天的種子落在了她的心田,在一眨眼間就完成了破殼而出,在地面露出了頭,後又一眨眼,就成了一棵參天大樹。
喬一成,和昨晚的那個港商,究竟是什麼關系?
朋友?
書迷?
不是....
項南方回憶著在喬家相遇兩人的場景的每一個細節,試圖從中尋找線索,然後否掉了上面的兩個猜想。
兩人走在一起的感覺不對。
心里隱隱約約有個答案在呼喊,呼之欲出,但是項南方卻不敢去相信這個答案。
她覺得荒唐!
她竟然覺得,一個談論投資金額單位是億美元的大投資商,是何天的下屬!
簡直離譜!太離譜了!
可是!!!
她那一向很準的直覺告訴她,這就是答案!
項南方是知道喬家如今的富裕生活都是喬一成掙的。
知名大作家,手上有多部熱銷的作品,每年稿費就是平常人家一輩子都掙不到的錢。
喬三麗喬四美和她親近,她更是從幾人聊天的內容中了解到喬一成在外還做了點小生意。
一想到這,項南方心里就有點來氣,又覺著好笑,那看著單純真誠的喬三麗竟然也不是個老實的。
要是她心里想的是真的,那這生意還算小的話,天底下還有人敢說自己做的是大買賣嗎
大院出身的她竟然被這麼一個小妮子給忽悠瘸了!
唉,不對不對!
跑偏了!
她剛不是還在覺得想法荒唐,怎麼下一秒就像是肯定了這個念頭。
怎麼可能嘛?
但是....
怎麼不可能?!
在她心中的一成哥,從認識開始,溫文爾雅,博覽群書,待人溫和,但是卻渾身散發著一股神秘的氣息。
第一眼看去,看得清楚,但是再細看,卻像是在看一個被白霧籠罩的人影,看不真切。
紛亂的心思像是方向變幻的潮水,不停翻滾、踫撞,直到家里保姆來喊,她才從這些思緒中抽身,天亮了!
她才驚覺,自己竟然被這些折騰了一整宿。
食不知味地用過早餐,項南方趕在項母問她臉上的那兩個黑眼圈是怎麼回事之前,隨手拿了書和筆記本,腳就像是設置了自動導航,目標隔壁。
但是驅使她出門的勇氣只持續了3分59秒,在何天還沒露面之前就自動播放下一首了。
“....一成哥,首先我要先和你道個歉。”
項南方長舒了一口氣,第一個字吐出口的時候格外艱難,但是之後就簡單流暢了很多。
“我昨天去你書房借書的時候,看到桌面上有些畫圖,心里有些好奇,就看了,沒經過你的同意....”
“然後你發現那畫圖是一棟摩天大樓的設計圖,昨晚隨你爸爸參加活動的時候听到有人要斥巨資在這里建一棟全亞洲最高的大樓,很恰巧,那個準備投資的人你昨天又在我家遇到過。不知道,我剛才說的,是不是恰巧是你想說的呀?”何天嘴角掛笑,打斷了項南方的話。
項南方連連點頭。
一成哥,你是前世是我肚子里的蛔蟲,還是會讀心術呀?
“所以,就是因為這些,你昨晚才沒有睡好?”
“啊?”項南方驚了。
一成哥怎麼知道我昨晚沒睡好的?
何天笑著搖搖頭,這小妮子平日里不愛化妝,臉上那兩個黑眼圈明顯得不能再明顯了。
沉吟了一下,何天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索性站了起來︰“走。”
看著站起身的何天,項南方下意識地跟著站了起來︰“走去哪?”
“帶你去一個地方轉轉。”
“哦。”
把何天遞過來的畫筒斜背在身上,項南方看著何天推出一輛自行車,在何天的示意上在後座坐下。
何天長腿用力一蹬,車子就出了院子,上了路。
風從耳邊吹過,卷亂了幾縷青絲,項南方沒有理會,心里滿是好奇,眼下一成哥是要帶她去哪里?
這段旅程很短,只是十來分鐘,自行車穿過三條街,停在了一棟四層高的大樓面前。
剛一停下,大門崗亭處就有人小跑著出來︰“老板好!”
“李叔早啊。”
何天隨口應了一聲,回頭眼神示意項南方下車。
項南方跳下來站穩,看著何天把車交給了這個叫李叔的人,抬頭看了看面前的這棟大樓。
大樓看著就有些年頭了,牆上布滿了爬山虎,但是應該是被翻新過的,牆體有明顯修補過的痕跡,入眼看到的白牆也都是新刷了漆的。
所以,她要的答案,就在這棟樓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