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進忽然發現，自己面對這件事，連個可以商量的人都沒有。
他是掌握信息最多、最全的人，偏偏在方如今和姐姐蔣琬之間，只能隱瞞部分關鍵信息。
在做了一番深入的思考和權衡之後，他還是決定去見方如今。
因為除了頤和路的事情之外，還有另外的一件事需要立即通報給方如今。
當然，他需要先向方如今講一下自己的甄別工作。
“如今，我幾乎可以確定，頤和路可以排除紅黨的人，而且也不該是你們特務處的人，至于是不是黨務調查處和日本特高課，我就不得而知了。”
蔣進知道自己再如何掩飾，也無法令方如今相信，索性開門見山。
反正之前就說起過自己有渠道，但是不便透露。
不過，他也很聰明，留給了方如今兩個選項都是對立面的。
如果是黨務調查處的，方如今不介意會給他們動點手腳，即便不是破壞，惡心一下總是可以的。
即便鬧到上面去，處座也不會怪罪他。
如果是特高課的，那就更加不用說了，方如今正缺少這方面的線索呢，這豈不是瞌睡送枕頭。
果然，方如今並未就甄別渠道的事情深究。
他對自己這個老同學還是了解的。
“好，這次你辛苦了。可是幫了我一個大忙。”
“大忙可談不上，這一切都是巧合，要說也得說你的運氣好。”
方如今擺手道︰“什麼也不說了，我都記在心里了。”
蔣進又道︰“這次還有一個意外的收獲，我從頤和路回來之後意外發現了你們情報站的胡德勝。”
方如今微微眯起眼楮︰“你說你見到了胡德勝？”
方如今對胡德勝出現在了南京也是感到頗為詫異，雖然兩人隸屬于不同的業務條線，胡德勝並沒有跟他打招呼的義務。
但既然來南京了，為何一點風聲也沒有？
他立即電話聯系了紀成林，從紀成林口中得知，是有些日子沒有見到胡德勝了。
這基本上和蔣進的發現對上了。
而且，此人還與一個邋遢男子會面，神神秘秘的。
“偶然遇見也就罷了，你最好離這些人遠點。”方如今語重心長道。
胡德勝是什麼人，那是老牌的特工，陰險狠辣，被他發現了，蔣進定然沒有好果子吃。
“可是……”蔣進欲言又止。
方如今對自己這個老同學實在是太了解了，急問道︰“你是不是跟蹤他了？”
蔣進後背一緊。
他太了解這位老同學了——方如今的眼楮像把解剖刀，總能從最細微的破綻里挖出真相。
他連忙擺手︰“沒，我...“
“你跟蹤了那個那個邋遢男子？“方如今截斷他的話，
蔣進忙道︰“那倒沒有，不過我……”
方如今馬上意識到他跟蹤了另一個人。
“這下怕是麻煩了。”能夠跟胡德勝坐在一張桌子上的人，能是簡單人物嗎？
蔣進在他的追問下，只好將自己跟蹤那個男人，並且被發現的事情如實講了。
但鄺師傅那段他故意隱瞞了，不然自己鐵血鋤奸團的身份可就暴露了。
可即便如此，問題也比方如今預想的還要復雜。
“這麼說來他發現你在跟蹤，卻在最後並沒有為難你？”
蔣進解釋︰“我跟他說了我的警察身份，懷疑此人有問題，所以就跟蹤了他！”
方如今頷首，但他心里顯然對蔣進的說辭並不相信。
既然蔣進不說，他也不問，繼續道︰“他讓你做一件事，而且是三天之後的早晨？”
對于邋遢男人讓自己做事，蔣進倒也沒有刻意隱瞞，這也正是他來向方如今求助的原因。
“如今，我也知道這件事的時間實在是太過巧合，加之胡德勝一直對你有意見，我猜測有人要對你不利。”蔣進終于將自己憋在心里的話說了出來。
方如今站起身，在屋中踱了幾圈，重新在蔣進的身前站定，緩緩道︰“從他交代給你的事情來看，大致應該是策應他撤離。但也不排除讓你做替罪羊的企圖，這點你想過嗎？”
蔣進點頭應道︰“這個情況我也考慮過。讓我帶著槍接應他，干的基本上都是掉腦袋的買賣。我和他僅有一面之緣，他把我拉進計劃中，絕對不是為了我好，而是為了他自己。”
“不錯，你的作用應該只是一枚棋子。不過，我倒是有些納悶，既然你跟他只是萍水相逢，為什麼要將你拉進來，難道只是為了讓你做替罪羊而已？
難道不怕因為你而導致計劃泄露嗎？”
蔣進搖頭，這也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方如今發問，他和那個邋遢男子同認識鄺師傅的事情又不能言明，只得道︰“我也想不明白。但若是我不按照他說的做，他就會找我的麻煩。我並不是考慮自己，而是擔心他威脅到我的家人，尤其是我姐姐目前還在南京。”
方如今對此表示理解，家人就是蔣進的軟肋。
“如今，三天後的清晨，他們要對付的那個人會不是你？”
這是蔣進最為擔心的問題，此時的方如今早就成了日本人眼中刺、肉中釘，便是特務處那些同僚也因為他的成績太過突出，而心生嫉妒。
自方放如今進入臨城情報站行動組之後，情報組的風頭便徹底被蓋住了，往日第一大組的風光不再。
胡德勝如何肯咽下這口氣？
所以，從理論上講，他是有暗殺方如今的動機的。
但是，真的有鬧到這種程度的必要嗎？
同室操戈，此事一旦被處座知曉，胡德勝也撈不到什麼好處，蹲大牢的處罰都是輕的。
以處座對方如今的器重，胡德勝的性命能否保住都是個未知數。
這樣做的代價太大了。
而且是，親者痛仇者快。
一旦方如今被暗殺，最為高興的應該是日本特高課的人才對。
以方如今當前對胡德勝的了解，他應該不至于做出這等事來。
但如果是有除了嫉妒以外的原因，那就要另當別論了。
如果單單都是行動組的人，方如今倒是好處理，但現在同行的還有蔣琬、江離，問題就復雜多了。
方如今可不想這些人因為自己而受傷害。
蔣進猛地站起來，“要是真有埋伏……“
“要埋伏也是埋伏我。“方如今打斷他，從抽屜里取出兩把手槍，扔了一把給蔣進，“多帶個家伙防身，這邊的事情我會處理好的。“
“那你多加小心。”
方如今鄭重道︰“你也是。”
送走蔣進，方如今將戴家兄弟二人叫了過來，並告訴了他們三天之後的事情。
方如今送走蔣進後，將戴家兄弟二人喚至跟前，緩緩開口，告知了三天後可能遭遇殺手襲擊的推測。
戴建業一听，瞬間瞪大了眼楮，怒火“噌”地一下竄了起來，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來，大聲吼道︰“組長，那我帶人提前把他干掉！絕不能讓這等鼠輩威脅到您的安全！”
在他心中，方如今就是他們的主心骨，若是沒有了方如今，他們這些心腹所擁有的一切都將化為泡影。
更何況，方如今如今正處于上升期，跟著他，未來必定一片光明。
此時有人竟敢打方如今的主意，這無疑是在太歲頭上動土，讓他如何能忍？
戴雷平相對沉穩許多，他深知自己弟弟這暴脾氣，總是容易沖動行事。
見狀，他趕忙伸手拉住戴建業，眉頭微皺，輕聲說道︰“老二，你先別著急，听听組長有什麼安排。咱們不能莽撞行事，得講究策略。”
方如今微微點頭，目光掃過二人，沉聲道︰“目前這只是一個推測而已，其準確性還有待進一步的驗證。但是，如果萬一真是沖著咱們來的，還是要做好萬全之策的準備。雷平，你怎麼看這件事？”
戴雷平思索片刻，表情嚴肅地說道︰“組長，目前知道的殺手就一個，從動手的地域來看，無非就是三個地方。
第一便是咱們下榻的飯店，等車之際，您肯定會暴露在槍口之下。
我觀察過這里，制高點很多，地形極為復雜。
我們倒是可以提前安排人手佔領這些制高點，如此一來，殺手便沒有合適的狙擊位置，很可能會放棄這塊地域。
但這也存在一個明顯的缺點，那就是容易驚到他。
一旦殺手察覺到我們的部署，很可能會改變計劃，讓我們之前的努力付諸東流。”
方如今微微頷首，眼中閃過一絲贊許，說道︰“接著說。”
戴雷平清了清嗓子，繼續分析道︰“這第二嘛，就是在通往火車站的路途上進行伏擊。
殺手若想在此動手，要麼極為精準地確定您所在的車輛，要麼就是進行無差別的火力覆蓋，甚至使用炸彈之類的危險手段。
從防範的角度來講，這是最難防範的。
因為這段路途起碼要有二十多分鐘的車程，路過的街道就有七八條，巷口更是多達數十條。
殺手選在何處發難，我們很難確定。
而且，一旦遇到襲擊，坐在車里的人很難施展手腳，很容易成為殺手的活靶子。
如果有可能的話，最好想辦法讓殺手放棄這個選擇。”
方如今再次點點頭，神色愈發凝重。
路途上的襲擊確實存在太多的不確定性，對雙方而言其實都很不利。
這不僅考驗著他們的防範能力，也對殺手的膽量和技巧提出了極高的要求。
“至于這第三種……”戴雷平頓了頓，目光看向方如今，“便是在火車站了。那里人流量大，情況復雜，殺手既可以混在人群中尋找機會下手，也可以利用人群作為掩護，制造混亂後趁機逃脫。
不過，人多也並非全是壞事，我們也可以借助人群的力量，安排便衣混在其中，加強防範。
同時，火車站周邊的制高點也不能忽略，從遠處打黑槍是最便捷安全的刺殺行為，他們也一定會考慮進去。
所以，我認為應該暗中調查一下近期黑市上狙擊步槍的買賣情況，也許會發現一些端倪。”
方如今听戴雷平分析完，目光中滿是欣賞，微微坐直身子，道︰“雷平，你這番分析條理清晰、考慮周全，將各個可能遇襲地點的利弊都剖析得十分透徹，足見你心思縝密、謀略過人，為咱們應對此次危機開了個好頭。”
隨後，他話鋒一轉，接著說道︰“不過，我還有三點補充。
其一，飯店方面，除了佔領制高點，還要在周邊安排暗哨，留意形跡可疑之人，以防殺手提前踩點布局。
其二，前往火車站的路途，咱們可以故意泄露一些假行程信息，擾亂殺手判斷，讓他摸不清咱們真正的路線和時間。
其三，火車站人員繁雜，除了安排便衣，還得和站內工作人員溝通好，讓他們留意異常行李包裹，防止炸彈等危險物品被帶進站內。”
戴雷平語氣懇切道︰“組長，我的建議是，請你另外安排行程，讓建業和你一起悄悄離開。我來充當誘餌吸引殺手。我身形與你有些相似，稍作偽裝，殺手大概率會上當。這樣既能保證你的安全，又能將這潛在的威脅解決掉。”
戴建業一听，眼楮一亮，忙不迭地點頭︰“組長，哥，我來引誘殺手。”
方如今卻緩緩搖了搖頭︰“你們的心意我領了，但這次不行。人家刺殺的目標就是我，一旦我不按原定行程出現，殺手不會輕易更換目標。
他們既然精心策劃了這次行動，必然會確認目標是否在場。
若是我突然消失，只會讓他們提高警惕，甚至可能引發更多不可預料的麻煩。
所以，我必須按原定的行程走。”
戴氏兄弟見方如今態度堅決，急得額頭上都冒出了汗珠。
戴雷平眉頭緊鎖，聲音急切︰“組長，這太冒險了！您是咱們的主心骨，萬一有個閃失，咱們這攤子事兒可咋辦？還是听我們的，讓我來引開殺手。”
戴建業也在一旁急得直跺腳，扯著嗓子喊︰“組長，您就別固執了，您的安全比啥都重要啊！”
然而，方如今心意已決，神色平靜卻不容置疑︰“我心意已定，不必再勸。咱們一起經歷這麼多風雨，相信這點困難還難不倒我們。按原計劃行事，定能將這暗殺危機化解。”
戴氏兄弟苦勸無果，只得無奈應是。
眼下他們能做的，唯有提前做好預判，將方如今被刺殺的風險降低到最小限度。
戴氏兄弟自去安排了，方如今則是驅車去見趙伯鈞。
僅憑方如今在南京的人手，怕是撐不起這麼大的場面，此事必須要向趙伯鈞匯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