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滄沉默良久重新問王壯︰“我再問一遍,王壯,你真的不加入秦國的游籍嗎?”
王壯這回倒回答的快,沉悶的聲音,從那副高大的身軀里發出來。
讓人覺得周圍的呼吸都壓抑了起來︰“不,我不做秦民。”
“你可要想好了。”
馮滄嚴肅的說著︰
“入了這個游籍,可不單單會給你一個人帶來好處,那婦人幫了你那麼多,難道你不願意報答那婦人嗎?”
王壯听著馮滄的話,眼楮突的亮了起來。
但不一會兒,又像是想起來什麼似的,又暗淡了下去,猛的搖了搖頭。
他終究還是不想成為秦人。
他是義渠人,血管里流淌的是義渠勇士的一腔熱血。
他必須忠于義渠,怎麼能入秦國的戶籍,受秦國的管轄?
馮滄看到這里,也是頗為無奈︰“好,我不強迫你,你只要想通了,來找我。”
“在秦國,游民終究是不會有作為的。”
馮滄的眼神突然變得認真起來︰
“看得出來你很善良,你想幫那位婦人,但你還做游民,終日流浪一事無成,又能幫到她什麼呢?誰也不願意做游民,那位婦人不願意,你也不願意,對吧。”
終日流浪一事無成?
王壯听了這話,不由的一怔。
是的,他也不願意做游民。
要不是不願意以戰敗之將的身份回義渠。
他現在一定在義渠的帳篷里吃著剛剛烤出來的羊腿。
那聞起來沁骨的羊腿味道,是他這麼多年來一直懷念的美味。
他該放下那些無關緊要的面子,融入秦國的生活,或者回到義渠去嗎?
他為什麼總覺得自己做不到?
正在王壯迷茫的時候,馮滄早就帶著吏官們走開了。
今天他們要做的工作很多,是不可能因為一個王壯浪費大把大把的時間的。
而此時跟在馮滄後面的一個吏官感到有點奇怪了,問馮滄道︰
“馮滄,不就是個義渠來的刁民嗎?他不願意入我大秦,就放他去唄,管他干嘛?”
“我願意,我願意多管閑事,你管得著嗎?”
馮滄听了這人的話,有點惱火,輕輕哼了一聲,惱火的說著。
他的腳步不由的加快,快步走出一大段距離。
看他那位同僚依然愣在原地,馮滄不由的皺了皺眉頭,語氣不善的說著︰
“走吧?愣在那里打算養老嗎?”
“哎。”那吏官這才回過神來,跟上馮滄的步伐。
馮滄不知道怎麼回事,總覺得自己心里疙疙瘩瘩的,于是走的更快了。
時間流轉。
正是得益于秦國千千萬萬個馮滄那樣盡職盡責,追求上進的基層官吏的努力工作,得益于變法步驟的先易後難。
整個秦國各階層對第一波變法措施並沒有什麼明顯的抵觸。
各地的戶籍記錄已經逐漸遞了上來。
第一波法令執行得基本順利。
一切就如同春風拂過水面一般,掀起一番波瀾的同時,秦國也在悄然間發生著微妙的變化!
禁室的人員這幾天特別忙,他們要將這些戶籍整理好,分別入庫。
而櫟陽單獨準備的那份游籍也被交了上來。
至于這份游籍將要發揮什麼樣的作用,梁元早已胸有成竹。
在梁元的計劃中,那些爹不親娘不愛,為眾人所逼迫而忽略的游民和流浪奴隸,將作為他的秘密武器,所以他時時緊盯著游民之事。
在游民和流浪奴隸入籍之後,梁元迅速讓禁室給他們安排屯田之事,一邊給他們分派土地耕織,一邊組織他們中間的精壯在閑時進行軍訓。
這個時候地廣人稀,土地容易找,官府再大力支持農具種子並提供安全保障等,游民屯田之事如火如荼開展起來了。
前來應募屯田的游民和流浪奴隸越來越多。
而世族們從未听過屯田這個東西,也沒什麼人放在心上。
而軍中的變法也在如火如荼的進行。
得益于秦獻公時代整軍,將很多世族的軍權收歸中央,所以軍中變法也比較順利。
梁元同公孫鞅精誠合作,改革部分軍制,並在軍中推行軍功爵制,士兵戰意旺盛。
對于軍功爵制,除了上層貴族,其實中下層文武官員和普通軍民是不怎麼擔心的,甚至還舉雙手贊成。
他們覺得只要自己付出努力,賺個爵位不算難,因此而變得更加勤勉了。
秦人本來就有一股積極堅強的熱血,因為軍功爵制,便更加朝氣蓬勃了。
畢竟,按照軍功爵制,他們努力賺取更大的爵位,對應的賞賜也會隨之提高
為了更尊榮的爵位和更豐厚的賞賜,誰還願意偷懶呢?
而群臣變勤奮的原因還遠遠不止于此。
最近梁元又提出了一套理論要求眾臣︰“以日治者王,以夜治者強,以宿治者削。”
意思就是當天的政務當天處理完的能稱王天下。
當天的政務到夜晚處理完的能使國家強盛。
當天的政務過了夜才能處理完的,不免使國家削弱。
這句話,梁元也是借用古語,這也正是他的優勢。
有了爵位的誘惑,再加上梁元的適時鼓勵,秦國官署大大的活躍了起來。
全國進入了沖沖沖的干勁十足的場面。
對于這些,嬴渠梁和梁元也甚是欣慰。
深秋已過,天氣變冷,天空中落下雪花,整個櫟陽城都被變成了雪白。
已休息了一段時間的梁元,決定繼續開展變法。
前面變法的那些法令只是熱身罷了,現在,梁元打算頒布一波更為大膽的法令。
而這,才是變法最核心的法令!
在這之前,梁元決定先爭取最廣大的人民的支持。
當然,商鞅那些被證明過對這個時代行之有效的方法,梁元是絕不會不用的。
在這基礎上,他會在做某些修補。
等到運用被證明行之有效的商鞅變法的措施將一切穩定後,他便會在秦國開展更為大膽的改革。
此時,梁元頭戴進賢冠,身著黑綢官服,威風凜凜地站在櫟陽市南門的高台之上。
而在他旁邊,站著嬴渠梁和景監。
梁元望著高台下面,不由的一聲長嘆。
櫟陽市,是當今秦國最大的幾個集市之一,向來管理極其嚴厲。
這也是櫟陽城里最繁華的地方。
而梁元和嬴渠梁所站的這塊地方,佔地很寬,除了高台之外,便是一大片平曠的廣場。
平常秦國重要的事情,都在這里宣布。
這時候還早,出入櫟陽市的人不多。
除了櫟陽市的管理者和一些稀少的人丁,這沉默的櫟陽市內暫時還沒有人。
自然更沒人知道秦國的國君和變法派首領在這里要干什麼。
只有梁元知道,他今日,便要在這里,做一件大事,拉開一簾大幕。
嬴渠梁望著下面,指著下面的東西,好奇的問道︰“那是什麼?”
“一根木頭。”梁元看著嬴渠梁平淡的回答著。
嬴渠梁的目光定格在地面上那根矗立的木頭上,一時不明所以。
很顯然,這就是梁元今天要做的事情的核心。
那根木頭只是簡單的將枝葉削去了,表面極其粗糙,看上去並不是那麼的好看。
它很大,很長,勉強的立在那里,微微顫動著,似乎風兒一刮,就會轟然倒塌,卷起一道塵土
梁元命人將這麼一根木頭搬到這里,究竟搞的是什麼?這麼一根木頭,難道真的能搞出來什麼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