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是七月的正午時分,驕陽當空,炎熱難耐,熾熱的陽光直直照在地面上仿佛要把這世間萬物都烤熟了一般。而立在斗武場四周高台上的眾人,在此等炎熱的天氣里卻也怡然自得,面上毫無不耐之色。修道之人,不食五谷,不畏寒暑,這樣的炎熱對于凡人或有性命之憂,但對于他們卻沒有半分影響。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場中對峙著的周慕雲和青羅二人卻仍是對峙著,誰都沒有率先動手。
周慕雲手中的仙劍穩穩地斜指著地面,平靜地看著對面面無表情的青羅,暗自運用功法調整己身狀態。
他雖在正一教藏經閣的靜室里閉關苦練了半月之久,一身修為絕非他日可比,但對面的青羅也不是易與之輩。正一教內三百六十座宮殿樓閣,分屬于包括掌教至尊所在的主脈在內的共一十八脈。神符宮這一脈雖說近年來略顯式微,但底蘊未失,不容小覷。
周慕雲在暗自調息,青羅又何嘗不是。正一教立派萬年有余,何曾有人膽敢上門如此放肆?今日若是勝了倒也罷了,周慕雲這個大膽狂徒自會有師門長輩現身處罰,若是他在自家門口被外人打敗,他青羅即便有厚如城牆的臉皮也無顏面留在王屋山上!
一陣風撲面而來,帶著溫熱,輕輕拂動著周慕雲的發梢和衣角,將他一縷烏絲蕩至眼前。他微微眯了眯眼楮,略帶警惕地看了青羅一眼,見他並未趁這機會對他發難,心中倒有些覺得自己有些太過貶低青羅。即便青羅此人心眼極小,且曾莫名尋他晦氣,但身上那種名門大派的氣度卻猶在,自是不屑與乘人之危的。
他哪里知道,此刻的青羅哪里是因為名門氣度未對他出手,分明是因為周圍圍觀的人太多,不僅有他自己相識的同門長輩及師兄師弟,且還有來自中洲大派的許多弟子,實是怕受人恥笑才生生止住了在那一霎那出手的沖動。至于是否會墮了正一教的名頭,這種事從來不在他青羅的考慮範圍之內。
周慕雲屏息凝氣,只覺得周身真氣充斥于全身各處,整個人都處于一種極為完美的狀態,又看對面的青羅也是目光炯炯地盯著他,知道他也做好了準備,便沉聲道︰“請吧!”
青羅聞言也未答話,只是冷冷一笑著點點頭,大袖一揮數道彩色光芒從他袖中飛出在他身前凌空並列排開,光華閃動,卻是五道符 ,分別為金、青、藍、紅、黃五色,流光溢彩,煞是好看。看台上有正一教弟子見狀皆是為之精神一震、議論紛紛,更有與青羅極為熟識的人,見此不由談論道︰“看來青羅師兄是準備全力以赴了,剛一出手便是他最為拿手的‘五行符陣’,他在這道符陣上浸淫十余年,收發自如,威力非同小可。這個姓周的小子怕是要吃些苦頭了。”周圍正一教弟子聞言也皆點頭稱是。
周慕雲自是不知懸浮在青羅身前五色符 的名稱功用,但卻也不敢小覷--他明顯感覺到那五張薄薄的不知材料的宛若紙張的符 中蘊含的磅礡能量,自上次在那座無名孤島吸收了想對他奪舍卻反被打散的老者的一絲真靈,他的感覺就比之以前敏銳了許多。仙道渺渺,大道三千,個個都有非凡的妙處。對于符 一道,周慕雲了解的不過是當初師兄給予的那幾道用以防身的初等符 而已,即便那種能讓人憑空挪移的“乾坤挪移符”雖然不凡,卻也只能歸于初等符 。
曾有傳說,有上古大能以天地為符紙,造化為墨,畫出神符可逆轉陰陽封印乾坤。端得是神通廣大,超凡入聖。
不過這些事對于現在他們這個修為的修士來說太過遙遠,對于周慕雲來說也太過遙遠。他現在要想的,是如何應對眼前這套“五行符陣”。
“疾!”青羅手指成劍,向周慕雲一指,五道符 便破空而出壓在周慕雲上空佔據東南西北中五角,“嗡”一聲,五彩光芒大作,一個看上去薄薄的光罩竟憑空出現像一個倒扣的碗將周慕雲扣在底下。周慕雲只覺得身上像是被裹住了什麼東西,就在這一瞬間,視覺、听覺都被削弱了許多。
青羅嘴角微微揚起,面帶得色地冷笑著看著似乎已成甕中之鱉的周慕雲,也未出言嘲諷,而是手下沒有絲毫停頓地連捏出七八道手印打出,一時間,罩在周慕雲身上的五色光罩像是被催動了一般光芒大作,外面看倒沒有什麼,只是在周慕雲身前的方寸之地內電閃雷鳴,風雨大作,且伴有金刀火球以迅雷之勢從四面八方向周慕雲襲來。
這便是這套“五行符陣”的妙用。將對手困住之後再催動符上篆刻的陣法,無窮無盡,生生不息。五行相生相克,這套符陣則是專取五行相生之學,符陣不破,法力不息。不得不說,拋開為人如何不論,單單就手段來說青羅也是無愧于正一教正道第一大派的名頭。若想破陣,對于周慕雲來說卻是有不小的難度。
只見場中,五彩光華在懸在半空中的五張符 上流動溢出,霞光異彩,形成一個倒扣的碗狀光罩,而被困在其中的周慕雲則是腳下一動也不動,只是不斷揮舞著手中三尺長劍,身前漫天的劍光閃動,將一道道呼嘯而來、層出不窮的金刀火球擋開,水潑不近這一築基修士的異象被他用“絕情”仙劍演繹出來。他的腳下並未移動半步,只是依靠手臂手腕和常人難以企及的靈活,加上幾乎是下意識的反應,看上去面上絲毫不見急迫不安之色,反倒有幾分閑庭信步之感。
其實周慕雲哪有面上變現出來的那樣無所謂,心頭分明是緊繃著一根弦。這一切的反應他根本來不及有絲毫的考慮,只是憑借著高度敏銳的感覺便揮動了手中的劍。只得一心兩用,一邊躲避青羅伶俐的符 攻勢,一邊則是在思考自己該如何破開這符陣。他雖然對符 一道了解不多,但也能看出這套符陣是依五行之道運行,生生不息。他若是不能盡快逃脫陣法之困,待他氣力耗盡之時,便是他戰敗之時。
青羅不知周慕雲實際上的狀況,只是看他那副雲淡風輕毫無吃力之感的樣子心中又驚又怒︰驚是因為自己寄以厚望且苦心修煉的“五行符陣”竟好像失去了作用,怒也是因為自己寄以厚望且苦心修煉的“五行符陣”竟好像失去了作用。冷冷一笑,青羅咬破右手中指,在虛空中不斷揮動畫出一個個玄妙的紋絡,而後指劍向周慕雲一指,一道血紅色的形似符 的物什憑空凝結呼嘯著破空而去向周慕雲打來。
這道符 一出,四周圍觀之人便一年嘩然。尤其是一些對于符 一道有所了解的人,更是面帶不解地看向青羅。
眾所周知,每一道符 ,其威能、功用都是取決于兩點︰一是符紙上所畫的敕文圖案。這是符師在常年體悟天地之時捕捉天地大道至理,將其紋絡軌跡描繪下來的樣子。二則取決于符 所用的材料。一般初等符 ,符紙都是些妖獸獸皮或者異樹樹皮制作,工序極為復雜,暫且不表。材料中用于描繪圖文的墨,大多是采用異種妖獸的血液,還有一部分則是用草木的汁液。這所有種種混合相加才能制作出一張完整的符 。
但有一種符 雖然威力不俗,但是少有符師會用,即便使用也是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那便是符師用自己的血液繪制出來符 。
符 之所以用妖獸的血液繪制,是因為妖獸常年吞吐日月精華,血液中含有巨大的能量,對于符 的威能大有益處。而修士的血液所含有能量比妖獸血液有過之而無不及。但是,此舉不僅有傷人倫,而且對修士的身體也有不小的損傷。蓋因那血非尋常之血。而是修士體內的精血。精血乃是人身元氣,原本就不多,每一滴都彌足珍貴,輕易不敢耗費。
再看青羅的臉色,在那道血紅色符 一出便霎時慘白,腳下都有些虛浮,隱隱有不支之感。但他的眼楮卻是前所未有的明亮,直直地看向周慕雲,帶著獰笑。
周慕雲在青羅咬破手指之時便是心頭一跳,待看見那道血色符 向他呼嘯而來,簡直要罵人了。他雖然對符 一道了解不多,但是一直以來耳濡目染,也知道了不少要加以小心的東西,這種“血符”他怎麼可能會不清楚。就是不知道,青羅耗費精血繪制出的這道符 有何功用。
在旁人看來,此時的周慕雲頗有些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氣魄,只見他對尋常築基修士避之不及的那道“血符”視若無睹,只是從容而又迅速地將“五行符陣”內層出不窮的攻勢擋開。行雲流水,成竹在胸,手中一柄黑色長劍在身前方寸之地近乎密不透風。
近了,近了。在這里描述出來的事在現場所有人眼中只不過是一瞬間的事,那道血紅色的符 就這麼在眾目睽睽之下,帶著一絲絲陰冷的氣息,打進五色繽紛的光罩上,而後,就像是一片雪花化入水中,沒有泛起一點波瀾地融化在那薄薄的一層光罩上。
周慕雲的目光一凝,甚至連手中的劍都似乎停滯了一下。就在那一瞬間,他分明感覺到籠罩在身上地符陣多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息--帶著道家專有的情靜平和,卻又有一絲來路不明的狂暴。
但這道符 的功用似乎只是止步與此般沒了動靜,五彩的光罩上帶著一層淡淡的紅暈,風還是那樣的風,火還是那樣的火,周慕雲手中的劍還是那樣不快不慢分毫不差,但包括他在內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這只是暴風雨之前最後的寧靜—五行法陣上泛起紅暈之時,面色蒼白的青羅臉上便升起無可抑制的笑容,只見他的手顫顫巍巍地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瓷瓶,倒出一枚龍眼大小的藥丸,沒有絲毫猶豫地放入口中便開始腳踩七星步,手中捏出一個個玄妙無比的手印口中念念有詞。而隨著青羅這一系列的動作,五行符陣內層出不窮的攻勢也漸漸更加猛烈。
這一切周慕雲看在眼里卻是有苦難言。他明顯感覺到自己漸漸有些力不從心,他的衣角已經被飛濺的火花燒出了一個個小小的黑點,但是四面八方的攻勢卻沒有絲毫延緩的跡象,反而還越來越猛烈。他心中明白青羅用精血為代價使出的那道符 大概就是有加成的效果但他卻沒有絲毫的辦法去阻止。
青羅喘著粗氣,最後一個手印結完便蒼白著臉癱坐在地上,臉上卻帶著笑意,冷漠而又自負地看著周慕雲。血符是符師眾所周知卻又最讓人難以防備的殺手 ,而即便是他自己也不曾想到,自己竟會被逼的使出這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一招。“周慕雲,敗在我手下,你也不算冤!”他心中如此想,倒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看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狼狽的樣子。
周慕雲現在的樣子的確很狼狽。方才那種成竹在胸的氣度早已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個衣衫襤褸,上跳下攢疲于奔命的小丑。他的發帶被一柄防不勝防的金刀斬斷,一頭烏黑的頭發披散著,若非他心生警兆低頭避開,被專斷的可能就不是一條發帶了。不過饒是如此,在那一瞬間,也有數根青絲隨之落地。周慕雲一張臉緊繃著,緊緊抿著嘴唇,看上去無比專注。而在他的額頭上,細密的汗珠像早晨花瓣上露水般緊緊排列。
他的心里萬分焦急。如果還不能找到破開這“五行符陣”的辦法,他可能就要被活活耗死。
不得不說,青羅對付他的思維還是非常明確並且行之有效的。他知道周慕雲劍法出眾,等閑之人絕非敵手,所以便一上來就用五行符陣困住了周慕雲。近不了身,周慕雲手中的仙劍再怎麼無堅不摧,劍法再怎麼精妙絕倫也是無濟于事。
“怎麼破陣?怎麼破陣?有何辦法?”周慕雲在心底狂喊,腦海中將自己對于陣法為數不多的信息一遍又一遍地回想,想從中找到對自己有用的東西。但是,越是著急就越是雜亂。反倒是許多不相干的東西接二連三地在他腦海中浮現,讓他原本就非常焦躁的心情更加難以平復,手下也不免受了些許影響。使得自己身上又添了幾處新的傷痕。驀地,他眉頭一挑,腦海中電光火石般閃過一個念頭,一下子竟楞住了。
四面而圍的圓形看台上,原本或漠然或嘲笑的人群看見周慕雲這呆若木雞像是放棄反抗的樣子也是隨之愣住,繼而又是各自不同的一番心思。
有人惋惜搖頭道︰“此人劍法已經有所小成,打磨一番未必不能登堂入室,可惜了。”這是來自中洲修道界的人。
有人冷笑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知道這里不是你這等鄉野村夫能撒野的地方了?遲了!”這是正一教與周慕雲無甚交情的人。
“周師兄的劍法較之上次又有進步,只是這符陣實在太過無賴,唉…”這是與周慕雲相識的水四方所言。而在他身旁,站著一位卓爾不群,氣勢不凡的青年人,同正一教弟子一樣的穿著打扮,眉宇間卻是說不出的驕傲高冷,正是張道衍。只見他似是對水四方所說的話充耳不聞,只是居高臨下地看著下方呆立不動的周慕雲,眉頭微蹙。忽而,他眉頭舒展,便要轉身離去。
“少尊,您這便要走?”水四方見狀,側身讓開去路拱手道。
“結果已定,還看他干什麼?”張道衍丟下這麼一句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斗武場。
“結果已定?”水四方一愣,難道張道衍也認為周慕雲沒有了半分反抗的希望?他的目光轉向擂台上看向周慕雲,繼而又是一愣。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