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那會是不是太好說話、太好哄了?
他要是再任性一點,是不是也可以這樣拉著未央陪他玩?
蕭郁離這會還在安慰自己,他理解炎是華未央的族人。
問到了瞳女和映雪之間的事,華未央心中的一塊石頭也終于能夠放下,隨後又去看樓下與幾人匯合。
兩人如此親密是正常的。
他也理解華未央為了安撫因為草扎蝴蝶而誤會了的炎,答應陪同對方逛花燈這件事。
二人再聊了些族中的近況,已悉數了解。
也還沒等到蕭郁離回來。
她索性站在客棧的台階上,靠著柱子觀測今晚的星辰。
任憑微風將他的衣衫吹亂,心里面也不知在想著什麼。
或許在想那詭異的藤蔓和大蛇,在想今日听來的傳聞。
在想畫中涂山聖女和作惡魔頭。
在想今夜吃了什麼好吃的、又見了什麼好玩的。
又或者是想起一時興起買來的那兩只小錦鯉燈籠。
自己那一只已被妥當放好,還在等著桃花盛開時去游動。
想起與蕭郁離那日在明月下依偎的睡夢。
想起他們危急時刻的時時相隨,想起他們的重逢,想起他們的初見。
短短幾剎那,竟然能想這麼多麼?
蕭郁離出現的次數倒還比其他的多出了一截。
華未央這才猛然回神,不禁失笑,覺得自己多想了。
有一日竟然也會想別人想到出神的時候,肯定是覺得自己虧了的緣故——
可是為什麼會覺得“虧了”呢?
只要她想,帝師大人不是也會樂意同她一起游玩麼?
像兩年前那樣,總是會應邀前來。
可如果一天,蕭郁離不再時時刻刻回應自己呢?
想著想著,華未央難得的在發呆了,也覺得星星沒以前那樣好看。
居然還感到現在呆坐著有一些無趣,大概是因為自己很不喜歡等待這一件事吧。
就像兩年前明明一如以往在等著蕭郁離赴約,卻再也沒等到。
直到得知他們是不告而別的那時一樣,隱約有些失落吧。
天高海闊,江湖渺茫,人想要再相逢,其實並非易事。
再而後華未央便收了神,不再想東想西,平度了心緒。
在她待了太久,即將轉身想回客棧之時——
熟悉的、小鳥鳴叫的聲音傳來。
她轉頭一看,果不其然是剛剛回來的蕭郁離。
蕭郁離一眼看見華未央時顯然一愣,許是沒想到對方似乎還在外面等著他,心下一動。
回頭讓各自捧著新買的玩意好奇探究的雲夏他們先回客棧,自己快步走到華未央面前。
“你怎麼還在外面待著?”
蕭郁離問著華未央,記得對方剛還在抬頭望著天邊,他也跟著望了一眼天︰
“……在等著看月亮?”
“我啊?”
總算見到人的華未央松了口氣,笑著答道,“我是在等你呀。”
已近深夜,晚風輕拂,只留雲邊一點月染的墨藍。
蕭郁離正與華未央一同慢慢在河邊走著,他也忘了最初是誰先邀了誰。
彼此亦如默認了這般相處,不說話,只吹著風,也很好。
他很想知道華未央今夜為何在等他回來,默默在心里思來想去,又想不通。
剛想開口就听見華未央先和他說話。
“今日高興麼?”華未央溫和問道。
此話一出,便讓蕭郁離恍若回到了兩年前那時。
華未央也常常會特地問他今日如何,好似他的心情是這一天的重中之重。
蕭郁離點頭道︰“俗世之人都很熱情。”
“我來過一兩次,只不過都沒有現在這樣熱鬧。”
華未央停下腳步,示意蕭郁離順著江邊向隔岸看去,遙遠之處仍有璀璨的火光。
明滅的燈火映在江水之中,在夜深之際,飄搖如幻夢。
那頭自然就是正要舉辦的花燈會。
華未央白日里從那邊路過,已見識過了許多各式各樣的漂亮燈籠。
賞花燈乃裕都的傳統,因此匠人們的做工也格外精致。
那些燈籠不僅有竹編的,還有玻璃做的,琳瑯滿目,應接不暇。
白天見之已會為之驚嘆不已,不難想象到夜晚之時,又將會是如何的難忘盛景。
然而各種花燈縱有樣樣好,蕭郁離心里頭卻仍惦記著華未央送給他的那一尾燈籠小魚。
到了賞桃花那日,用來祈福許願的燈籠和鈴鐺不僅可以在桃花樹上牽掛數十日,亦可在夜色中順著長河靜靜流淌。
彼時春風一過帶起千樹萬枝的祝願,再牽動流過小橋流水人家的河面,抬眼低頭,盡數燦爛。
如若他們二人在那天一同賞了落英繽紛,那兩尾雙生的錦鯉,又會被系在哪一朵桃花上呢?
“都忘了你已游玩了一天,應該很累吧。”
華未央的聲音將蕭郁離的思緒拉回,蕭郁離順勢回頭望向了他們前頭的風景。
夜雖深了,不遠處仍有熱鬧的夜市,忙了一日的商販這會才歇息。
正坐在路邊吃著香味撲鼻的餛飩,騰騰熱氣如山林深處的煙火。
在微光下兀自飄動,在這夜晚之中更添幾分真實。
“還好……”蕭郁離剛想繼續說下去,卻隱約听見路邊小攤上有幾個采藥人談話道︰
“……前日也不知怎麼,西北那頭山上竟突然多了塊大石頭……怎麼也挪不動,甚是奇怪……”
“那地方麼?不是向來偏僻的很,不夠有靈氣,尋常花草也不活,沒什麼人去,也就只有年輕人會閑來去那里瞧瞧還有什麼東西可摘。”
“……只是先前不是說那里鬧鬼怪了?怎麼鬧著鬧著還鬧出塊大石頭?”
“還別說,我早些日子不是想半夜摸到那邊尋些珍稀草藥麼?結果一根能用的草都沒見過,倒真的感覺那里陰森森的,不知那里傳來古怪的聲響,很是滲人!嚇得我趕緊跑了,不去那里是對的!”
“有人請了道士過去除鬼怪,好像是有些用處的!這幾日都不鬧了,只是多了那大石頭。石頭是極重的,我們都抱不動。”
“……我爹說,大抵是道士施法了,用來堵住鬼怪出來的路口,搞不好是什麼……什麼鎮妖石呢!”
“……若是真的除去了鬼怪,那更好了,反正我們也不去那里采摘,一分錢也沒多花,要是一不小心遇到猛獸和鬼怪,得不償失啊!咱們以後還是要多多注意!”
“那是那是!我們都是為養家糊口!與其鋌而走險,不如多留點時間給妻兒。你們是不知,我出走一年多,前幾天才回家,我兩歲大的女兒又已經不認識我了!”
“那你還不趕緊早點回家照顧嫂子和娃娃去!還在這喝酒!”
“嘿嘿,我這不是還在跟你們聊天麼?等會就回,還得去給我媳婦買點好吃的呢!”
“……以後啊有家有室的早點回家!單身漢無所謂!來來,大家繼續,喝多些小酒也無妨!”
“……”
幾人說過後推杯換盞,從近日收成聊到家里日常。
時不時酣暢淋灕地大笑幾聲,酒碗之間的踫撞聲都格外清脆爽朗似的。
華未央和蕭郁離自听到他們聊起“西北山上多了大石頭”這事便停下腳步。
在路邊裝作無意地傾听,一路听下來,二人已有了推測︰
料想是那日的黑衣人既不想他們從里面出來,也不想被人發現異樣,直接用石塊堵住了那洞穴入口。
修習之人力氣非比尋常,拿起的石頭一般人是挪不動的。
這也就解除了他們之前對洞口的顧慮與擔憂,加上請道士和除鬼怪的事已逐漸被人知曉。
就算是多了個大石頭,還能被傳說為“鎮妖石”。
起碼只想養家糊口的普通人應該不會對此多想了。
雖說多少有些荒誕,但既是隱秘的事,少些牽扯到尋常百姓更好。
只回房里慣例研究著《青霄錄》,多數時候在凝神靜氣調整內息靈氣,一點一點突破著封印。
她依照自己的狀況,也想著最近的事。
想再過不久應還需要找個寂靜的地方進入浮生石珀閉關十幾日,心下已有了自己的思量。
蕭郁離心中忽的冒出這句話。
“早知如此,我就再別扭一些好了。”
如果蕭郁離的心聲能被听見,估計不少人都要投以“此人難以理解”的目光。
——
仿若一眨眼一日過的極快,華未央與雲崖自茶樓告別後,再安慰了一番炎,就莫名再沒有往日的心思去兜兜轉轉、逛逛集市了。
“虧了。”
但他仔細再想想,總覺得不對勁。
只是到了晚上,華未央飯都吃過了,也散過步了。
連與閑來無事在藥房里等著問診的葉清楓也都見過好幾次面了。
雲夏正在前頭走著,大抵是被琳瑯滿目的飾品吸引了去,便只留得炎和華未央並肩在後頭跟著。
這還是蕭郁離第一次覺得自己眼力好是一件挺壞的事。
一邊的蕭郁離則是頭一次發現裕都原來這麼小,街道也這麼短。
竟隨便一望,就看見了正與炎一同游玩的華未央。
能讓他如此清晰地看清楚炎的是怎樣親昵地挨著華未央,而華未央又是怎樣溫和親切地回應。
她臉上還帶著少見卻極好看的笑,也讓蕭郁離回憶起沒袒露身份之前華未央有多客氣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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