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月貼近華未央,向她投來求助的目光。
華未央無奈地沖她撇嘴,心道︰
你自己就沒個正經,一路上和華凝打鬧斗嘴,毫無威信。
現在繞是苦口婆心箴言告誡,華凝也是不會听進去的。
楚月密語道︰
“方才我可打听過了,前幾日子有貴客拜謁,身份不明,卻是周莊主親自接待。你讓這小姑娘這般大張旗鼓地進去,只怕會引來麻煩。”
听楚月的話,仿佛是知道有人要找麻煩。
然而她又是如何得知?
華未央困惑地看她,楚月卻一副“你瞞不過我”的表情,洋洋得意地在華未央耳邊道︰
“先前我只以為有人要對你不利,但見你卻並不急著將人找出,反而是直奔星漢山莊。護送華凝是一回事,可這般馬不停蹄,更多的是為了蕭郁離吧。”
華未央一愣,自己怎麼忽視了,楚月這一路上都在把自己往蕭郁離身上湊?
楚月盯著華未央的眼楮,澄澈的目光中透露出一絲狡黠︰“我知道你是未央……不過,你既然隱瞞,一定有你的理由。”
“我會替你保密的。”
華未央心中一驚,沒想到自己這樣偽裝,都被楚月看出來了?
她有些無奈,但心中又有些淡淡的欣喜。
原來,這世上還是有一個楚月,哪怕自己改變良多,也會一眼認出自己。
“還有你從浮屠寶塔中帶走的那宗密卷,又是什麼好東西?”
楚月笑了笑又是手肘戳華未央,有種將話說開了的放松。
華未央突然問道︰“為什麼就一定是為了蕭郁離呢?”
楚月頓時茫然,“啊?什麼意思?”
華未央沒有再多說什麼,轉而喊住了朝山莊大門去的華凝。
其實楚月的話不無道理,華凝確實有些蠻橫無理,明明機敏,但卻浮躁喜歡逞強,只怕遲早要出事。
華未央走到她面前,微微斂目,“華凝。”
華凝打量我,“做什麼?”
“有件事要拜托你。”
華凝眼珠一轉,輕輕皺眉,有些緊張,“是……是什麼?”
華未央從浮生石珀里取出一卷密卷,“此物務必親手交給蕭郁離。”
華凝接過密卷觀察,試圖打開封印,然而她試了半晌,封印仍是紋絲不動,便只能放棄。
“這是何物?”
“此物是關于傀人的調查資料,對蕭郁離極為重要,事關幽胥門,事關他在天恆山的威信。”
華凝一愣,雙手頓時將密卷握緊,“這麼重要的東西,你自己不去給他?”
華未央淺笑著搖頭︰“你獨自一人跑出天恆山尋他,少不了要被訓斥一頓,如今有此物,說不定能讓他對你另眼相看。”
“你怎麼知道我是偷偷……哦,對了,你無所不知。”
華凝眼波流轉,咬著唇又靦腆地笑起來,“我還以為你老是板著臉不好相與,卻不想是個好人。”
……呵,好人卡。
華未央嘴角勾起,“你快去吧。”
華凝點頭,便開心地走了。
然而楚月上前一把拽住了華未央,滿臉驚愕,“眾目睽睽,你就那東西給了她,有你這麼坑表妹的嗎?”
華未央漠然,“我可沒有出門不帶腦子的表妹。”
這華凝,實在是該長點記性。
楚月眼楮一轉,嘆了口氣︰“好吧,你說的也有道理。”
華未央瞥了眼門口,又看她,“走吧。”
華凝的身影逐漸走遠,華未央才舒了一口氣︰終于清淨了。
華未央向四周環視,人來來往往,各自忙著,仿佛方才投來的那幾道眼神都只是錯覺。
華未央收回目光,找了個無人的角落,輕抖衣袖。
一片黑羽悠然飛出,旋即變成了一約莫十一二歲的男孩。
“你去附近查一查,有無異常的氣息,特別若是有來自魔族的,立馬報告給我,記得不要暴露自己。”
男孩領命便化作一只烏鴉撲翅飛走。
華未央回望遠處星漢山莊的高牆,想到蕭郁離也許就在高牆後的某處,突然有些猶豫——
蕭郁離情況也不知道如何了,他似乎有話要問自己,那自己到底要不要去見他呢?
華未央摸出袖中的密卷,一陣沉默。
這卷密卷,也是在那浮屠寶塔中找到的。
上面所記載的,就是失傳已久的菩提心法。
菩提心法,乃梵天淨土的得道僧人所創。
傳聞在神魔混沌時期,聖僧西行傳經布道。
途徑不周山,發現本應是四季如春的豐沃之地,卻一片荒蕪。
岩漿從周山滾滾而來,延邊滿目焦枯,餓殍遍地,當地人苦不堪言。
受居民所托,聖僧沿河道只身往周山深處走去。
岩漿在河道中翻滾,越往深處走越是酷熱難挨,終于在河道的盡頭,發現了一只受傷的妖獸。
此妖獸名允炎,乃神君座下弟子,因為犯了錯,被神君用神針千鈞釘在此處思過,並每日派海鷹前來啄食他的肉身。
以允炎之力,雖不至死,但每日經歷皮肉撕裂,亦是痛苦萬分。
因允炎屬火,血液一離開身體便會化作岩漿,岩漿順河道而下,故而害了周邊居民。
允炎哀求聖僧替他拔出神針,然聖僧能力不及。
又逢海鷹再次前來,聖僧無法,便請求海鷹,讓他代替允炎受罰,自己不似允炎,肉體凡胎,便也不會危害到他人。
海鷹雖覺此人蠢鈍,但想到人肉比那妖獸之肉要美味,便答應了聖僧。
于是,聖僧便代允炎,每日遭受肉身從有到無又從無到有的苦難。
直到第七七四十九日,大悟,遂書舍身,坐化成佛。
菩提心法本意是舍身求法,舍身證悟,不過到了後來,又有了別的妙用。
華未央正拿著密卷思索,忽而听到某處灌木嗦嗦作響。
華未央眯眼看去,便見那人影僵住了,于是沉聲警告,“還不出來?”
話音剛落,灌木被撥開,從中走來一人,乃是連鶴。
華未央頓時皺眉,盯著他上下打量。
看他一身深青布衫,布巾發髻,收拾得倒是比在雲溪村的時候干淨多了。
他身後還牽著一少女,粗麻短襖加上棗紅的裙子。
原本亂糟糟的頭發也被打理過,梳成了兩個小發 ,紅法繩垂在一邊,更襯得臉龐白皙水靈。
然而偏偏一雙黑瞳呆滯空洞,像是個被人抽走靈魂的傀儡娃娃,愈看愈覺得悚然。
華未央頓時了然——看來是他妹妹又發病了。
華未央再次望了眼遠處的星漢山莊,便朝著反方向邁步,“跟我來吧。”
華未央帶著他們兄妹倆在山林的更深處走著。
此處仍是星漢山莊的地界,但卻杳無人煙。
樹木參天,在秋季枯黃與赤橙交相輝映,金紅一片,陽光透過樹杈在地上鋪開,枯葉與泥土的味道愈發濃烈。
華未央挑了一塊空地布下結界,又讓連雀在中央站好。
“她是何時開始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