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低身坐下,輕輕按住他的手腕,問︰“這位少爺這樣昏睡多久了?”
丫鬟一臉快要哭了的表情︰“快大半個月了。”
華未央一邊號脈,一邊又問︰“少爺在昏睡之前,可有什麼異常?”
大漢就站在屏風外,听聞此便插話道︰“你什麼意思?我家少爺會有什麼異常?”
大漢問得頗有敵意,仿佛吃了火藥,但又被丫鬟瞪眼道︰“看好門去!”
我看著這名女子,試探道︰“比如吃了什麼特別的,或者磕踫之類……”
丫鬟思索一會,“府上的吃食有專門的廚子準備,應該不會出錯……”
丫鬟似乎在思索著,半晌又支支吾吾道︰“但若是少爺在外面吃了別的,我也無從而知,至于磕踫……”
丫鬟將目光移向外面。
大漢立馬探頭進來,語氣更加不善︰
“你問這些做什麼?我們少爺在外頭都有護衛跟著,怎麼會有磕踫?我早叫你不要多問,只管把脈開藥便是,哪兒那麼多話,你到底會不會看病?”
“……”
我不會難道你會?女子恨不得朝他翻一個白眼,但又懶于和他一般見識,便只能默不作聲繼續號脈。
丫鬟看了一會,見女子坐著不動,便繞出屏風與大漢講話。
倆人都壓低了聲音,但依舊听得清楚。
大漢問︰“夫人呢?”
丫鬟︰“守了一夜,剛被老爺勸回去歇息。你說你找來的這個……到底靠譜不?”
大漢回︰“城里的大夫老爺夫人都找遍了,你看有哪個給出法子的?”
“那也不能找雲溪村的大夫啊,那里與亂葬崗那麼近,又時常出現疫病,從里面的出來的人……”她聲音低了下去,又道︰“你也知道夫人素來不喜那里來的人。”
大漢為難道︰“可此人確實醫好了不少人。”
丫鬟不屑道︰“我們公子何等金貴,怎能和那些皮糙肉厚的賤民比呢。”
女子听著直想嘆氣——
不管是什麼身份的人,都是五髒六腑,奇經八脈,扒開了皮囊都是一樣的肉,哪能比出高低來呢。
丫鬟又道︰“到時候要是夫人問起,就說是你的主意,和我可沒關系。”
大漢不以為意︰
“行行行,都是我的注意。我也是為少爺著急啊,現在已經拖了這麼久,可不能再這麼下去,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丫鬟厲聲呵斥道︰
“呸呸呸,什麼死不死的,你這說的可是人話,小心被人听到讓夫人拔了你舌頭!”
大漢連忙討饒︰
“哎喲哎喲……姑奶奶饒命,我嘴笨,我掌嘴行不,你別忘心里去,且饒了我吧。”
那大漢膘肥體壯,聲音粗獷,卻說著這般伏低做小的話。
听語氣還帶幾分油膩的親昵,听著實讓人惡心得起一身雞皮疙瘩。
女子瞥了一眼屏風,將少年的衣袖再往上推,手臂皮包骨頭,表皮幾欲透明。
這樣子,可不象是普通風寒。
她微微挑眉,又听那丫鬟道︰
“我可沒資格饒你。”
丫鬟冷哼一聲,又問︰“哎對了,人的可抓住了?”
大漢語氣略有得意︰“抓住了,在柴房押著呢。”
女子放下少年的手腕,從藥箱里取出銀針捻入那蒼白如紙的皮膚。
皮下脂肪已少得可憐,輕而易舉地便能扎到深處。
此刻,又凝神听外面倆人的對話。
“可有結果?”
大漢嘆氣,“沒……那小子嘴硬極了,什麼法子都使了,他就是不認,還說自己當少爺是兄弟。”
丫鬟憤憤啐了一口,“臉皮忒厚,我們少爺什麼身份,怎麼會和那腌 的東西稱兄道弟。”
大漢附和,“可不是,但我看他也撐不了多久了,說到底也不過是個毛頭小子,我今日再敲打一番,他定然會認罪。”
倆人又說了幾句,丫鬟再進來,看到那赤腳大夫仍然靜坐著號脈,便問︰“怎麼樣了?”
女子淡然起身道︰“實不相瞞,這位少爺……大限已至。”
“你胡說八道什麼!”
大漢一個暴怒,擼起袖子露出虯結的肌肉,雙目瞪圓,凶惡得恍若年畫上的門神。
丫鬟秀眉緊蹙,不滿道︰“我就說這赤腳大夫不行,還不快出去,仔細讓夫人見了,我們可都沒好果子吃。”
大漢也面上無光,氣沖沖得推著女子出了內室。
“不會看病就不會看唄,亂說什麼呢,詛咒我們少爺,我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女子很是無奈,剛想抬起手指,又听見院外傳來雜亂地腳步聲。
假山外,一個婦人正訴苦道︰
“我兒子昏迷了有大半月,什麼大夫都看遍了,都診不出原因……還請諸位道長給看看,是不是沾了什麼髒東西……”
接著,一個低沉又略微冰冷的聲音響起︰
“若是令郎真中了邪祟,我等自然盡力相治。”
透過假山的石縫,便見到一著黑青勁裝的男子立于人群之中。
他身形清瘦,卻背著近一人高半臂寬的大劍,腰後又斜橫一亮銀短刀。
旁邊站著一雍容富態的婦人必然是這家的主母夫人。
這家的男主人站她身側,看起來倒是瘦削許多,眼中比起憂慮更多的卻是煩躁。
婦人將那弟子往屋內引,而那人剛一到門口便定住,“有無邪物,在這便可知。”
說這便掐一訣,口中低沉吟誦起來。
他指尖亮起一點金光,手一揮便在空中畫出一個圓,空氣中金碎點點,漸漸形成一個復雜的符文。
還未等那怪人施完咒,屋內突然響起一聲驚叫。
方才的丫鬟跌跌撞撞地跑出來,一見了門口的婦人,臉瞬間嚇得慘白。
“不好了夫人,少爺他……少爺他突然口吐白沫,抽搐得厲害!”
“什麼!”婦人一下子提尖了嗓子,一頭沖進房內,接著又是一聲慘叫。
只見婦人涕淚橫流地沖了出來,“快來人!快來人吶!”
幾名僕役和丫鬟也慌亂起來,有急匆匆去找大夫的,也有沖進屋的,還有幾個在門口扶著婦人。
婦人大喘幾口氣,雙目含淚茫然了一會,又突然回過神,一下跪在那奇怪的男子面前。
“快!快!救救我兒子,我求求你了!”
男子收回手負在身後,聲音依舊冰冷,“但凡生老病死,乃人之常事,天恆山不可擅自插手。我剛探過,此處並無穢氣,令公子的病還是請大夫來看吧。”
婦人一听,又膝行幾寸一把拽住了他的衣擺,痛哭道︰
“我兒一躺就是大半月,什麼大夫都看過了,都束手無策,這怎麼可能是尋常的病!我兒現在危在旦夕,只求求你進去看一眼!”
那夫人就像是抓住了什麼救命稻草一般,死活不松手。
“只要施個法便是……或是……吃個什麼丹,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了!你要什麼我都給,我給你當牛做馬!”(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