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哲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眼里迸射出怒火。
    他壓抑著怒意,輕手輕腳地往後退了退,听到佣人們邊收拾廚房邊說“可不是,那孩子年紀小小,心眼賊多。你看他對沈總,對星妍,對虞少和他太太,對小驚語,全都上趕著巴結討好。那麼小的小孩,怎麼那麼有心計呢?”
    門關著,隔了一定的音,但是沈哲豎著耳朵,听得大差不差。
    他垂在腿側的手指用力抓緊褲子。
    快要把褲子布料抓破。
    他平時沒少幫這些佣人收拾家務,阿姨長阿姨短的喊著。
    就因為今天碗筷只幫他們收拾了一半,就惹她們非議,千好萬好,一個不好,全盤拉倒!
    他想,人果然不能太老實,太老實吃虧。
    以後再也不幫她們做家務了。
    他伸手敲門,推開門,走進廚房。
    在佣人們錯愕的目光中,他旁若無人地倒了四杯橙汁,找托盤托著。
    他端著橙汁走出廚房。
    等他走遠了,佣人們急忙關上門,七嘴八舌地說“咱們剛才說的話,他听到了嗎?”
    有人道“咱們說的都是事實,他听到了也不怕。沈總性子寬厚,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就開除咱們。”
    摘菜的佣人說“都是孤兒,不知為什麼,元崢看著順眼得多。那孩子敞亮,不討好,不畏畏縮縮,討人喜歡。”
    另一人取笑她,“那是因為你知道他爺爺是元老,嫌貧愛富唄。”
    那人回“貓生貓,狗生狗,元老的孫子就是看著舒坦,小哲就是讓人不舒服,你們心里肯定也是這樣想的。”
    正在擦地的佣人頭也不抬地說“小哲很可憐,和咱們一樣都是苦出身,以後別背地里說他了。你們也是有孩子有孫子的人,何必拿個十來歲的小孩當嚼頭?他一個父母雙亡的小孩,能做什麼?出身是他能改變的嗎?就像你們,又有多高尚,還不是給人當佣人?佣人說難听了就是下人。小哲雖然是收養的,但是沈總很疼他,長大後要進他公司的,怎麼混都比咱們強。”
    摘菜的人撇了撇嘴,“未必,小天予遲早會回來,公司肯定是他的。小哲再怎麼混,也只是個高級打工仔,養子能跟親兒子比?”
    擦地的人搖了搖頭,不再多說,繼續悶頭擦地。
    沈哲不想再听下去。
    他端著橙汁,上樓,走到甦星妍和沈恪的臥室門外,說“爸,媽,我給你們端了鮮榨橙汁,喝一點,消消食。”
    沈恪起身拉開門,接過托盤,笑著對他說“寫完作業,去洗洗睡吧。明天周六,不用上學,我帶你們去郊外放松放松。”
    沈哲乖巧地回“好的,爸爸。”
    沈恪單手托著托盤,騰出手摸摸他硬而直的短發,“小哲長高了,更帥氣了。平時有什麼需要的,盡管跟爸爸說,不要不好意思。”
    沈哲仰頭沖他笑,“爸,我什麼都不缺。”
    沈恪揚起唇角,取下一杯,遞給他,“去吧。”
    沈哲接過橙汁,走出去。
    他和元崢的臥室,也在同一個房間。
    沈恪的本意是他倆都是孤兒,同命相憐,惺惺相惜,住同一個房間,可以做個伴。
    元崢洗漱完了,正坐在床上,靠著床頭看書。
    沈哲端著橙汁,倚在牆上,慢慢喝著橙汁,瞄一眼他看的書,封面上的書名是《孫子兵法》。
    沈哲覺得他裝。
    才十一歲,五六年級的孩子,居然看如此晦澀難懂的東西。
    元崢把最後幾頁看完,放下,又摸起一本邁克爾•甦立文撰寫的《中國藝術史》,這是甦星妍的藏書。
    從她的書櫃里拿的。
    他看得津津有味。
    沈哲越發覺得他裝。
    他喝完橙汁,轉身去盥洗室沖澡,沖完澡出來,躺到床上,伸手拿起遙控器把燈關了。
    這會兒才八點鐘。
    元崢掃了他一眼,沒說什麼,打開自己床邊的台燈,繼續看書。
    沈哲說“明天我爸要帶我們去郊外玩,早點睡吧,把台燈關了。”
    元崢道“我習慣睡前看半個小時的書,你先睡吧。”
    沈哲心說少爺脾氣,毛病真多!
    他翻了個身,背向他,閉上眼楮卻怎麼都睡不著。
    平時他情緒穩定,但是元崢一出現,他就變得焦躁,自卑,自慚。
    元崢的手機突然響了。
    是顧北弦打來的。
    元崢接通,對他說“北弦爸,我在沈恪哥家住下了,他明天要帶我們去郊外玩。”
    顧北弦道“阿恪跟我說了。我讓人收拾了你去郊外穿的衣服和鞋子,給你們幾人準備了水果,明天一早有人送過去。”
    元崢笑,“謝謝爸!”
    “秋天太陽毒,給你帶了防曬霜,一定要涂,涂厚一點。記得戴防曬帽,帽子明天一起送過去。”
    元崢哭笑不得。
    他是男孩子,涂什麼防曬霜?
    但他仍是說“謝謝爸,我一定會涂。”
    “和哥哥姐姐們玩得開心點。”
    “沈恪哥和星妍姐,都對我很好,您放心。”
    顧北弦喉間低嗯一聲,“早點睡,你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不能熬夜,鈣片記得吃,和抗抑郁的藥間隔半小時服用。”
    “好的,爸。”
    元崢笑著結束電話。
    心腔中涌起的暖流在體內漸漸蔓延擴散至神經末梢。
    父母雙亡後,他一度失去求生意志,是顧北弦、顧逸風、顧傲霆他們用無數雙手,把他從死亡之海中,硬生生地拽上了岸。
    房間靜謐,沈哲把元崢和顧北弦的通話听得清清楚楚。
    印象里,顧北弦從來沒這麼關心過他,明明他來得更早。
    元老的親孫子就是不一樣啊,他自卑地想。
    放在古代,他可是皇親貴冑,而他,普普通通平民的後代,不值得他們對他噓寒問暖。
    次日九點鐘。
    幾人上了一輛七人座的商務車。
    剛駛出別墅大門,一輛加長款限量版邁巴赫赫然停在大門口。
    車窗降下,露出一張英俊清雅的臉,身著一身瀟灑舒適的黑色休閑服。
    是顧北弦。
    沈恪迅速推開車門,下車,走到顧北弦的車前,問“爸,您有什麼吩咐?”
    顧北弦道“讓星妍、驚語和崢崢上我的車。我推了個約,陪你們一起去玩。”
    沈恪笑著答應“好的,爸。”
    他轉身拉開甦星妍那邊的車門,對她說“你和驚語、崢崢,去爸爸的車上坐。”
    甦星妍覺得老爸矯情兮兮的,幾步路,坐誰的車不是坐?
    心中腹誹,但是她照做。
    三人去了顧北弦的車。
    商務車內只剩了沈恪和沈哲。
    沈哲自卑地想,看,無論他怎麼討好所有人,始終是個外人,怎麼都融入不進去。
    邁巴赫內。
    顧北弦一手抱著小驚語,一手攬著元崢。
    他親親小驚語的頭發,又親親元崢的臉頰,問“崢崢,藥吃了嗎?”
    元崢道“吃了,北弦爸。”
    顧北弦又問“防曬霜抹了嗎?”
    元崢臉色微紅,小聲說“抹了。”
    這個年紀的男孩子,覺得抹防曬霜,娘氣。
    甦星妍也覺得父親矯情過了頭,瞟了眼他,學元崢的口吻調侃他“北弦爸,您抹防曬霜了嗎?”
    顧北弦騰出手摸了摸她的頭,發覺這個寶貝女兒今天突然變得俏皮起來。
    自小天予出生被抱走後,她已經很久沒這麼俏皮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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