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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縴雲很想答應下來。
    想和顧逸風遠走天涯,找個陌生的國度,白首到老,管他生不生孩子,管他什麼傳宗接代!
    她只想和愛的人朝朝暮暮,長相廝守!
    可最終她還是把顧逸風推開了。
    她已經二十七歲,不是十七歲,上有父母家人,肩上有重擔。
    她和顧逸風一走了之,自己痛快了,置父母于何地?
    顧縴雲仰頭望著顧逸風,滿眼愧疚,“你回去吧,我不能和你走。我走了,我爸媽我爺爺奶奶沒法向你家人交待。”
    顧逸風道︰“我會讓我奶奶看好我爺爺,不去騷擾你的家人。”
    顧縴雲盯著他漆黑如曜石的眸子,“看多久呢?一年?兩年?十年?因為我們倆私奔,兩家徹底撕破臉,這是你想看到的結果嗎?逸風哥,我們不只為自己活,還要為家人而活。”
    顧逸風笑了。
    談不上多失望,因為在他的預料之中。
    好像是自打流產之後,她突然像換了個人似的,變得成熟,冷靜,冷靜得都有點冷血了,開始懂得權衡,做事快刀斬亂麻。
    處事風格比男人還冷絕。
    夜色越發深濃,橘子瓣一樣的半弦月漸漸隱到雲後,起風了。
    風吹亂了顧縴雲的長發和衣衫。
    吹得她本就高挑縴細的身形越發瘦削。
    顧逸風沖她很淡地笑了笑,低聲說︰“你上去吧,好好吃飯,工作不要太拼命。”
    顧縴雲盯著他英俊清瘦的臉,“你也是,好好吃飯,身體要緊,回家吧。”
    顧逸風嗯了一聲,平靜地說︰“我再待會兒,等會兒就回去。”
    顧縴雲轉身進屋。
    上樓,來到她的臥室。
    關窗戶的時候,看到顧逸風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他仿佛定在了那里,高大身形立在夜色里,如墨竹,如冷峻的松。
    顧縴雲心里隱隱作痛。
    他那麼平靜,一定是因為失望的次數太多了吧?
    她讓他屢次失望。
    他扔下父母家人,扔下榮華富貴,扔下一切,來找她私奔,可她還是拒絕了他。
    他表面越平靜,內心一定越失望吧?
    風越來越大,閃電劃過之後是響雷。
    天氣預報後半夜有雨。
    果然,沒過多久,暴雨嘩嘩地落下來。
    顧逸風還站在原地,紋絲不動。
    暴雨很快將他的衣服和頭發淋濕。
    顧縴雲心里一陣陣撕扯般的疼。
    她拿起手機撥通顧逸風的號碼說︰“逸風哥,下雨了,你舊傷未愈,身體不比平時,快回家吧。”
    顧逸風又是嗯了一聲,人卻沒動。
    顧縴雲語氣央求,“打雷了,你站在那里很危險,算我求你,快離開吧。”
    顧逸風沉默了會兒才開口︰“我在想,如果我得了我爸曾經得過的躁郁癥,我爺爺會不會去求你回來?听我姑姑說,當年我爸犯病,我爺爺怕我媽離開,嚇得要死,小心翼翼地哄著我媽,就差把我媽當活菩薩供起來了。”
    “別傻了,我們的情況和你爸媽不一樣。裝病這條路也行不通,現在醫學那麼發達,去醫院一查就查出來了。”
    “我再想想別的辦法。”
    “你先回家,回家好好想好嗎?”
    顧逸風掛斷電話,人卻依然不走。
    顧縴雲拿他沒辦法,只好來到父母的臥室門前,抬手敲了敲門。
    剛敲了一下,門就從里面拉開了。
    顧謹堯已經穿好衣服,走了出來,問︰“你和逸風又吵架了?”
    “沒有,他要和我私奔,我拒絕了。爸,您下去把他弄到車上吧,他身上的傷還沒好利索。”
    “好,我送他回家,你睡吧。”
    顧謹堯找了兩把傘,又拿了件外套。
    出門,來到顧逸風面前,他打開傘撐到他頭頂上,說︰“走吧逸風,縴雲性格像我,一旦下了決定,用苦肉計也沒用。”
    顧逸風神色淡淡道︰“不是用苦肉計,只是不想動。最近做什麼事都這樣,提不起興趣,家也不想回。”
    顧謹堯嘆了口氣,手伸到他腰後,半擁著他,把他送到車上。
    司機急忙拿毛巾給顧逸風擦臉和衣服上的水。
    顧謹堯把外套遞給司機,“你幫他穿上,給他倒杯熱水。”
    司機連忙接過衣服,答應著。
    目送司機把車子開走,顧謹堯才返回家。
    顧縴雲在客廳里等著他,問︰“他走了?”
    “走了。”
    “爸,我想再試一次。”
    再做一次試管嬰兒的意思。
    顧謹堯放傘的手一頓,偏頭看向她,黑沉沉的眸子里蘊滿心疼,“我把你接回來,就是不想讓你承受那種痛苦。如果再做,和沒離婚有什麼區別?”
    顧縴雲很輕地笑了笑,“區別還是有的。離婚了,生孩子就不是我應盡的義務,也不用承受來自顧爺爺的壓力。壓力沒了,心情不緊張了,或許會有奇跡發生。甦𨳊阿姨當年不也是很難懷孕,結果後來自然懷孕,生了星妍嗎?”
    顧謹堯凝眉沉默了小半天,才開口︰“這不是小事,你最好跟逸風商量好再做決定。”
    “不用告訴他。如果沒流產,能生下來,且查出是個智商健全身體健康的孩子,再告訴他也不遲。如果流掉了,或者生下的孩子不健康、智力低下,就沒有告訴他的必要了。過段時間,我會去加州做試管嬰兒,隔那麼遠,想瞞他們一家,應該不難。”
    顧謹堯盯著她,目光從驚訝到沉痛,“你這又是何苦呢?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知道,我考慮了很久。”
    “人生有很多條路可以走,沒必要挑最難的一條。萬一孩子不健康或者智商有問題,你會被孩子困一輩子。”
    顧縴雲努力撐出一個笑,故作輕松的口吻說︰“人活一世,總得賭一次嘛。如果賭輸了,是我運氣不好,活該我承受不好的結果,不過我還是希望能贏。”
    顧謹堯面色凝重,最終只是抬手在她削薄的肩上拍了拍。
    那一拍,是來自父親的心疼和無奈。
    掌中明珠一般的女兒,從小呵護到大,舍不得她吃一點苦受一點罪,可她卻硬要去承受生命不能承受之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