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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8點45分,調查繼續進行。
跟昨天一樣,先調查韓國貨輪“揚米”號的船舶和船員證書,然後挨個兒詢問船員。
唯一跟昨天不一樣的是,韓渝這個翻譯真正發揮作用,不斷糾正韓方翻譯轉述的內容。
能听得出來韓方從東海請的翻譯很專業,但對海運不是很懂,出現詞不達意的情況很正常。
因為翻譯需要時間,調查效率不是很高,一直詢問到深夜11點,韓國貨輪“揚米”號船長才得以作最後陳述。
這個最後陳述很重要,陳述內容將以文件形式提交給海事局,按國際慣例這份文件就是韓方提交的海事聲明!
相比中海的船長,韓國船長要淡定的多。
他站起身,捧著早準備好的聲明,不緩不慢的念了起來。他說的是英語,韓向檸經過大半年的惡補,能听出�大概。
劉局、老管和老吳等人不懂英語,只能听韓方聘請的翻譯人員翻譯。
“9月3日,我船裝載噸甲苯離開韓國駛往中國江音,9月5日上午9點30分駛抵中國長江口引航站。21時到達章家港30號浮錨地,經中國海事允許,拋左錨6節在水。”
“凌晨1點15分,當值班員樸永剛發現前方285度方向有船向我船移動。當值船員多次向來船喊叫“危險”,並鳴鐘示警,但“宇長”輪繼續撞向我船船艏,當時兩船相距不到200米,我船完全沒有時間也沒有條件采取避踫措施。”
“1點25分,“宇長”輪左舷後側撞向我船船艏。當時我船無法進車也無法起錨。1點25分,我進駕駛台並叫引航員。1時33分,引航員進駕駛台,備車,多次試圖起錨未果,“宇長”輪逐漸向我船左舷移動。”
“1點45分,我船開始能夠起錨。1點48分,引航員命令左轉,前進二。1點50分,我輪隨“宇長”輪開往第二個錨地。在移泊過程中,我輪失落左錨和一半錨鏈,船艏受損,有大約乘3米的凹陷。”
韓國船長等翻譯完,環視著眾人,理直氣壯地說︰“由于“宇長”輪錯誤錨泊並漂移踫撞我船,我船對本次事故不應負責!”
引航員就在外面,剛才給人家作過證。
如果不考慮水上交通規則,只是從樸素的情感出發,韓國貨輪屬于被撞的,在這起事故中確實沒有責任。
“宇長”號二副昨天聲稱多次呼叫“米揚”號,結果“米揚”號沒回應,也沒采取避踫措施,那是完全站不住腳的。
首先,章家港交管中心夜里有人值班,章家港交管听到了“米揚”號呼叫“宇長”號貨輪。夜里航經0號浮附近錨泊的船有好幾條,人家的船員在電台里也听到了。
其次,“宇長”號貨輪二副是凌晨1點15分發現走錨移位的,他昨天聲稱“楊米”號往他們船撞去,但事實上是他們的船失控了撞向了人家。並且發現時兩船距離已經很近了,正如韓國船長所說踫撞已無法避免,無論采取什麼措施。
之所以出現你呼叫我,我呼叫你,雙方均沒有回應的情況,純屬語言不通。
“宇長”號是中海旗下的內貿船,一直跑近海航線,二副和值班水手不懂英語,用普通話呼叫韓國貨輪,韓國貨輪的值班船員哪听得懂。
“揚米”號貨輪值班船員發現“宇長”號走錨移位,正向他們撞去,立即呼叫危險,“宇長”號上的中國船員一樣听不懂,喊來喊去,全是“雞同鴨講”。
不過從時間節點上看,即使能听懂也于事無補。因為兩船的值班船員發現危險時,已經來不及采取避踫措施了。
總之,調查情況對“宇長”號極為不利。
唐總緊鎖著眉頭,欲言又止。
劉局看了看韓國船長,再看看唐總,暗嘆了口氣。
韓向檸不管那麼多,抬頭用英語問︰“船長先生,你們的聲明什麼時候提交?”“現在就可以,這就是我們的聲明。”
“好的,你可以出去了。”“謝謝。”
能看得出來,韓國船長很注重職業的榮譽感。
為了接受調查,他穿上筆挺的船長服,身材管理的也不錯,很禮貌的把聲明交給韓向檸,隨即戴上大檐帽跟眾人微微欠了下身,這才大步流星地走出詢問室。
相比之下,中國船長就有些不修邊幅,這可能跟這些年海員的社會地位大不如以前有一定關系。
十幾年前,海員在國內也是一個很不錯職業。別的不說,就是遠比在岸上工作高十幾倍的工資和能夠購買進口商品這兩點就讓無數人羨慕。
韓渝正唏噓不已,韓國船公司的代表和韓國船東互保協會的代表也起身跟韓向檸、劉局等人道別。
“劉局,韓科,你們不能听他們的一面之詞!”唐總急切地說。
不等劉局開口,韓向檸便一邊收拾著材料,一邊不卑不亢地說︰“唐總,我們不會偏听偏信,只相信事實。韓方的聲明提交了,你們的聲明什麼時候提交?”
“明天上午。”
“行,快十二點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說完之後,韓向檸就當學弟不存在似的,提著公文包跟劉局、老管、老吳等人走出了詢問室。
唐總心急如焚,拉著韓渝問︰“小韓,現在怎麼辦?”“什麼怎麼辦?”
“這起事故怎麼處理!”
“剛才你都听到了,人家的態度很強硬,堅決不對這起事故負責,海事局就算想幫你們調解也沒機會。”
“我知道調解不現實,我是說海事的調查報告。”
“調查正在進行,海事的調查報告沒有一個星期出不來。”
韓渝很清楚唐總是怎麼想的,探頭看看外面,意味深長地說︰“韓國的船到底有沒有責任,你們說了不算,他們說了一樣不算,海事局需要進一步調查,要拿出讓雙方心服口服的證據。”
唐總追問道︰“什麼證據?”
韓渝掏出手機看看時間,輕描淡寫地說︰“現在我也沒把握,明天下午你就知道了。”
“行,拜托了。”
“談不上拜托,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韓渝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唐總不好意思再問,只能憂心忡忡地先回去。
韓向檸跟昨晚一樣,上樓跟劉局、老管、老吳等人開閉門會議,一直開到快十二點才下來。
韓渝遞上頭盔,騎在小輕騎上呵欠連天地問︰“商量的怎麼樣?”“什麼怎麼樣?”
“韓國的船有沒有責任?”
水上交通管理跟岸上交通管理不一樣,尤其在避踫方面,誰有責任,誰沒責任,有時候比較模糊,真的很難界定。
韓向檸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坐上車摟著他的腰無奈地說︰“韓國貨輪肯定是有責任的,但責任的大小值得商榷,更重要的是要讓韓國人心服口服。”
“哪方面的責任?”
“肯定是錨泊安全方面的。”“韓國貨輪起錨脫離沒責任?”
“當時“宇長”號已經失控了,“宇長”號的噸位是“揚米”號的幾倍,如果不及時脫離就會被“宇長”號卡著沖向下游,很可能會跟“宇長’號一起傾覆,也可能撞上別的船。”
韓向檸深吸口氣,接著道︰“而且脫離時引水員就在船上,撞上之後采取的一系列措施,引水員並沒有提出任何異議。”
引水員來自長江引航中心,人家也是一位經驗豐富的船長。
換言之,脫離本身沒問題,中海想在韓國貨輪脫離這件事上做文章不現實。
就在韓渝想著怎麼證明韓國貨輪也有責任的時候,韓向檸趴在他肩膀問︰“三兒中海可以說也是你的老單位,你是不是很想幫中海?”
“現在的中海又不是當年的海運局,真算不上我的老單位。”“什麼意思?”
“中海是在東海海運局、大鏈海運公司和廣洲海運公司基礎上組建的,海運局只是其中一部分。”
韓渝輕嘆口氣,接著道︰“不過話又說回來,中海確實挺難的。改制到現在不到兩年,說起來是個擁有兩百五十多億資產的央企,實際上是個爛攤子。”
韓向檸真不了解這些,好奇地問︰“有多爛?”
“很爛,非常爛,負債那麼多,主要靠上級主管部門下達的石油和煤炭沿海運輸業務,客運一年不如一年,遠洋業務只是沿海運輸的一種補充,你知道我以前跑船時的老同事是怎麼說的嗎?”
“怎麼說的?”
“他們就等著公司賣船,賣一條船就能給他們發幾個月工資,不賣船就沒錢給他們發工資。”
“靠過日子?”韓向檸驚詫地問。
“問題是別看船不少,可平均船齡能達到年,大部分只有1萬噸左右的載重量,就算賣也賣不上幾個錢!”
“不是有遠洋業務嗎?”
“遠洋業務開展沒幾個年,也沒有國際經營網絡。听說他們現在是孤注一擲,把注都壓在遠洋集裝箱運輸上。可能是當年租那幾條集裝箱輪跑外貿賺了點錢,嘗到了甜頭。”
“孤注一擲!”
“這是沒辦法的辦法,不然還能怎麼辦。”
“難怪他們的船沒加入中船保,如果有中船保托底,唐總肯定不會像現在這麼急中船保是中國船東互保協會的簡稱。
船東互保協會也叫保賠協會,有那麼點像當年沒搞成的農民互助合作社,就是有多少條船我出多少錢,萬一船出事了由協會保賠,連打官司都可以由協會出面,說白了就是風險分擔。
看似跟商業保險差不多,但事實上不是商業保險,甚至不受保監會監管,游離于保險業的法律法規之外。
值得一提的是,船東互保協會說是非營利性的,但會費並不便宜,有時候甚至要求會員追加會費,所以很多近海貨輪沒入會,內河貨輪甚至不在協會服務的範圍。
而且,中船保是中遠牽頭搞的,可以說是中遠的協會,中遠旗下的船都加入了。像中海這樣的海運企業肯定會想,我入會不就是給你送錢,幫你的船隊分擔風險嗎?
總之,不出事的時候都覺得沒必要入會,出了事就後悔沒入會。
想到這些,韓渝輕嘆道︰“公司是國家的,如果有錢,中海的領導肯定會讓旗下的船都入會。關鍵是沒錢,沒錢沒辦法。”
韓向檸很同情正處于困難中的中海,低聲道︰“那你要幫他們想想辦法。”“我給席工打過電話了,水情通告明天一上班就能傳過來。
“行,等水情通告到了,我再召集他們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