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王堂在煙雨樓上。
煙雨樓距鎮南關不遠。
如今的人王堂已非當年孤樓，而是半山腰一片錯落有致的建築群。那座標志性的煙雨樓，如今只在大儒題名等重要場合啟用。
與一般的仙門迥異，人王堂常駐人員寥寥，唯有數位主持大儒及其嫡傳弟子。但一旦有事，天下儒門同氣連枝，其聲勢絕非尋常宗門可比。
藍蒼山通報後，立即有弟子恭敬相迎。不多時，一位鶴發童顏的老者闊步而來。
但見他寬袍大袖無風自動，雖須發皆白卻面色紅潤，步履間自有一派宗師氣度。
“老朽楊任之，听聞諸位是為尋我那不成器的弟子而來？”老者拱手作揖，衣袖間自有儒雅風範。
藍蒼山抱拳回禮︰“楊學士，我等想查明他們究竟去了何處秘境，又遭遇了什麼。看學士的樣子，已是知道了消息？”
“唉……諸位跟我來吧！”楊任之長嘆一聲，引眾人穿過幾重院落，“那孩子確實出了事，出事之後，便第一時間來尋我求助，可惜，回來時已是強弩之末。”
推開門扉，只見一位中年書生赤裸上身躺在床榻上，面色灰白如紙。
周身貼滿朱砂符 ，頭頂更插著十余根寒光閃閃的銀針。
旁邊正有幾名儒修和道家醫師在看護。
“看來他身上的怪癥已爆發了！”姜玉玲道。
“他昨日歸來時只說遭遇凶險，想在堂中避難。”楊任之輕撫長須，“誰知入夜後竟妖氣外泄，狂性大發。老朽不得已，只好暫且封住他的七竅，隨後請來醫道大拿治療。”
弟子的情況，讓這位大儒憂心忡忡。
“昨夜人王堂上空可曾出現血月？”楊毅突然發問。
“未曾得見。”楊任之搖頭。
楊毅若有所思。
看來血月影響範圍確實只限于龍湖城一帶，極可能與鎮南關的異變有關。徐子墨若非身在人王堂，恐怕也難逃一劫。
“要救徐子墨，必須先弄清秘境中發生了什麼。”楊毅看向楊任之，“楊學士，敢問可否……”
“老夫明白。”楊任之指尖泛起幽藍光芒，輕輕拂過那些符 銀針。隨著封印解除，徐子墨猛然睜眼，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
想要喚醒，就得拔除封印。
楊任之本身也想要知道具體情況，如今有人找上門來，自然是一同探查，群策群力。
待徐子墨喘息稍定，楊任之又釋放浩然正氣，助他平復心神。
楊毅這才小心詢問︰“薛前輩，在下楊毅，我們從洞玄門而來，特地調查血月妖化之事，請問，當日與你們同行的都有誰？究竟進了什麼秘境？”
徐子墨左右看了看，見到恩師在旁邊，送來鼓勵的眼神。
這才娓娓道來︰“此事說來話長……我本在城中教書，是李美琪找上門來，說西域有位女商賈願出資組隊，可以提供大量報酬。”
楊任之頓時大怒，但考慮到弟子的病情，只能壓低了聲音︰“你怎還被金錢銅臭給折了腰？”
徐子墨苦笑道︰“老師，實在是那些窮苦孩子，實在沒錢讀書，我這里又沒有進項，為了那些孩子，都貼完了家產，不得已，才想要去山中探險，為那些孩子謀一筆書筆費用。”
天元大陸是修行世界，而不是科技世界。
一般的技術，並沒有楊毅原來世界的工業化和產業化，紙張和筆墨的產量很低，價格很高。
讀書很費錢。
尤其是要教育一個偌大書齋的孩子，那更是天價。
楊毅敬佩道︰“徐子墨先生，品德高尚，令人敬佩！”
“做些問心無愧的事罷了！”徐子墨擠出一抹蒼白的笑容。
楊任之嘆了口氣，心疼自己的弟子，卻又說不出阻止他的話來。
“當時我看同行者，皆是城中好手，我便應下了。”徐子墨繼續道，“初時還算順利，穿越迷霧山谷時雖遇螂妖幽靈，但區區妖族亡魂不足為懼。後來又有前朝亡魂橫亙前路，但對我們來說，也只是虛張聲勢罷了。”
“遍地鬼魂？”楊毅思考。
“正是。”徐子墨詫異道，“楊少俠知道萬魂深淵？”
“有所耳聞。”楊毅眉頭緊蹙，沉吟道︰‘而且據我所知，萬魂深淵往昔並非這般詭譎陰森，它曾是靈氣充溢之地，似乎還矗立著一座巍峨壯麗的宮殿。’
“我們所見截然不同。”徐子墨搖頭，“我看到的，是一片白骨遍野的古戰場，陰森至極。”
楊毅心頭一震。
哪里出問題了？
為什麼一個地方，居然有兩種截然相反的景象？
徐子墨沒發現楊毅的異狀。
“一踏入那片古戰場，我們就察覺到了異樣。”徐子墨的聲音微微發顫，“四周始終縈繞著詭異的呼喚聲，卻尋不到源頭，隨著深入，那聲音越來越清晰——”
“它在呼喚那個西域女子的名字。彩蓮！”
楊毅瞳孔猛然收縮。
這個名字他太熟悉了，于斬妖閣隕落雲海之際，他于幽暗小木屋中翻閱的古老日記，赫然記錄著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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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這個叫彩蓮的女子，暗中密謀，導致鎮妖塔被破壞。
但那是數百年前的記載！
“那呢喃聲如同魔音灌耳。”徐子墨道，“李美琪修為最弱，很快出現幻覺險些發狂，是我用‘清心咒"才穩住他心神。可即便是我，也已是強弩之末。”
“我第一個提議撤離。那秘境太過詭異，絕非我等能涉足之地。就在眾人猶豫時，那西域女子突然說……”徐子墨喉結滾動，
“她說既然到了這里，就不再需要我們了。她支付了報酬，將我們打發離去。”
“直到此刻我們才驚覺，她的修為恐怕遠超想象。她需要的，不過是一群熟悉鎮南關的向導罷了。”
“可即便回到龍湖城，我仍感覺有什麼東西在侵蝕我的神魂。”徐子墨痛苦地按住太陽穴，“血月出現那晚，無數聲音在我腦海中尖叫，我差點……差點就變成了怪物。”
“第二日，我便忍著劇痛，匆匆回到了人王堂。尋找恩師求助。”
楊任之沉聲道︰“你們在踏入秘境的瞬間，就被種下了妖蠱。”
我們都看了眼楊任之。
想到他的身份和能力，他能發現妖蠱，倒是也在意料之中。
“妖蠱是隨著那個魔音，一起種入人體的？”姜玉玲驚問。
“妖蠱本身，是一種妖族異種，全名離夢妖蠱，介乎虛實之間。”楊任之知識充沛，為我們解釋。
“虛界與現實宛若鏡面雙生，相距似天涯，卻又觸手可及，既能瞬間跨越界限，又能永恆分隔兩地。這個魔音，想來便是打通虛實的手段。
“上古時，有個名為太虛仙尊的大能，便是專修此道，能夠遁入虛界的離夢妖蠱，被他滅絕。”
說到這里，他又有些奇怪︰“奇哉怪也，那離夢妖蠱自妖蠱王隕落，遭太虛仙尊滅絕之後，何以能死灰復燃，再現于世？”
楊毅若有所思。
他對虛界的了解僅限于鬼王宗。
鬼王宗能夠通過虛界傳遞消息的秘術，現在看來，與這個魔音灌腦的異術，應是同出一源。
而這個離夢妖蠱，想來就是這種能夠遁入虛界，或者是生存在虛界的妖異異種。
“解鈴還須系鈴人。”楊任之決然道，“要徹底解除這紅月之禍，必須再探秘境，誅滅禍首。這一次，藍蒼山道友，你我不妨同行走這一遭。”
“正合我意。”藍蒼山抱拳道。
楊毅見狀，順勢提議︰“若二位前輩決意入山，晚輩正好認識一位對鎮南關了如指掌的前輩，可請她同行。”
藍蒼山本不願帶小輩涉險，但眼下徐子墨狀態堪憂，其余向導又已暴斃，唯一熟悉萬魂深淵的竟只剩楊毅一人。
楊毅在這里，又稍微藏了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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