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頓一愣,他倒是夠實誠的。
長孫無忌繼續說道︰“木已成舟,說這麼多也無用,今日老夫在吏部等你,其一是為你來吏部報到之事,其二,是為了萬年令的那個案子。”
張頓皺了皺眉,“長孫尚書也知道萬年縣的殺人案?”
長孫無忌臉龐上露出一抹微笑,道︰“老夫給你一個建議,此案你可以將罪過全部推給殺人者劉雀。”
“如此一來,你既可以不得罪長平郡公,又可以給朝廷一個交代。”
張頓看著他,問道︰“長孫尚書的意思,是要下官草草結案?”
“老夫可沒這麼說。”長孫無忌笑了笑,道︰“此案其實已經明了,劉雀不是已經認罪了嗎?還有什麼可查的,再追查下去,就不是你能承受的結果。”
張頓反問道︰“若是如此結案,御史台參奏下官,該當如何?”
“參奏……”
長孫無忌語氣淡淡道︰“那就讓他們參。”
“參你一本,無非就是讓你丟官罷職。”
“你不也是想著不做官嗎?如此做法,對誰都好。”
“這個誰,指的是誰?”張頓盯視著長孫無忌問道。
“一個是你,一個是老夫。”長孫無忌毫不掩飾自己的目的,吐字道。
張頓目光古井無波,望著他道︰“長孫尚書,下官其實一直以來也有一個困惑。”
“從科舉開始,長孫尚書就一直針對下官,下官屬實想不明白。”
“長孫尚書這樣做,是要為令郎出一口惡氣?”
“可是在下官的印象中,下官並未得罪過令郎。”
“若是因為別的事,要讓長孫尚書拿下官出一口氣,下官就更不明白了,下官何時得罪過長孫尚書?竟讓長孫尚書如此針對下官?”
看著張頓一口氣說出心中困惑,長孫無忌面無表情的拿起案牘上的茶杯,輕輕喝了一口。
涼的!
呸!
長孫無忌心中本就不爽,喝到涼茶更感覺心里膈應。
“老夫沒針對你。”
長孫無忌語氣淡淡說道︰“老夫就是想把你趕出朝堂!至于為什麼,沒有理由!”
有理由也不能說!
橫不能告訴你,本該是我長孫家的兒媳婦,被你搶走了!?
張頓能不能听明白這句話不說,要是被陛下知道了,還不得罵他個狗血淋頭?
甚至可能犯了帝怒,而丟了吏部尚書之職。
長孫無忌盯視著張頓,一字一板說道︰“老夫還是那句話,叫你直接結案,你答應不答應?”
“如果你答應,你結案以後,老夫會讓御史大夫參你一本。”
“之後,老夫會親自去一趟長平郡公府邸,讓他們出一個人來認罪,你的萬年令,就算是當到頭了。”
“以後你在長安城,可以繼續當你的廚子,豈不美哉?”
張頓沉默了幾秒,抬頭凝視著他,問道︰“死者舒蝶家里怎麼交代?”
“交代什麼?”長孫無忌眉頭一挑,道︰“死了一個良家女而已,能掀起什麼大浪?”
“你不會真打算為了一個尋常百姓,得罪長平郡公?”
“你吃飽了撐的?”
“還是你瘋了?”
“長平郡公你知道是誰嗎?張亮!”
長孫無忌放下手中茶杯,冷聲道︰“得罪了他,他要讓你在朝堂上寸步難行,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張頓再次沉默,許久站起身,淡然說道︰“那就讓他來吧。”
“有骨氣。”長孫無忌哂笑了一聲,道︰“你當真不打算按照老夫的建議來做?”
張頓面色平靜看著他,沉聲道︰“長孫尚書,你送下官一個建議,下官也送長孫尚書幾句話。”
“爾俸爾祿,民脂民膏。”
“下民易虐,上天難欺!”
說罷,張頓一邊轉身朝著吏部府衙外走去,一邊開口說道︰
“下官是有心不做官,但絕不會如此離開。”
“下官既然當了萬年令,就會做好本分之事。”
“此案疑點重重,種種跡象已表明舒蝶之死,牽扯到長平郡公府邸。”
“若是不查明真相,如何給萬年縣的百姓一個交代?如何給死者家屬一個交代?”
“人命關天,非同兒戲。”
“劉雀確是人犯無疑,但背後有沒有幕後主使,還需要調查清楚。”
“如果沒有,下官自會將其繩之以法,以告百姓。”
“如果背後當真有幕後主使,那此人也必須付出代價!”
“告辭!”
說罷,張頓拱了拱手,腳步不再放緩,快步離開。
“好小子。”
長孫無忌看著他的離去的背影,咧嘴一笑。
剛才那番話,是他故意激怒張頓。
他相信以張頓的為人,絕對不會听從他的建議。
長孫無忌也不想讓他听自己的,只想他將矛頭對準長平郡公府邸的人!
若是他草草結案,確實能讓他丟官罷職。
可是丟官罷職以後呢?
長樂公主就跟他沒有干系了?
最後他還是能當駙馬!
還能做帝婿!
但若是他得罪了長平郡公呢?
長孫無忌手指輕輕蘸了蘸茶杯中的水,在案牘上寫著字,臉上滿是笑容。
長平郡公,可是瘋狗啊。
若是被他盯上,可比丟官罷職難受多了!
————
“先生,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朱雀門外,胡渠荷乖巧的站在馬車下等著,看到張頓出來後,趕忙迎了上去。
見他神色有異,胡渠荷困惑道。
張頓深吸了口氣,將和長孫無忌的對話告訴她。
胡渠荷听得俏臉薄怒,不忿道︰“長孫尚書怎能說出這話,這可是一條人命!”
“而且,那個舒蝶也不是為了錢財,是被騙去的!”
張頓沉默了幾秒,問道︰“你覺得是長孫無忌的問題?”
看到胡渠荷重重點頭,張頓嘆了口氣,“可像他這樣想的人,天底下何其之多啊。”
如果只是一個長孫無忌,那最多是個例。
可偏偏,像長孫無忌這樣想的人,天下太多了。
張頓忽然感覺到,縣令之職肩膀上擔得擔子,比他想的要重。
就比如上一任萬年令王洵,他為了賣長平郡公一個面子,已經做好草草結案的打算。
甚至,放了人犯也不是不可能!
胡渠荷望著張頓,問道︰“先生,你是打算將此案徹查到底?”
張頓沒有吭聲,而是抬頭望向萬年縣的方向,輕聲說道︰
“冤有頭債有主,殺人償命,欠債還錢。”(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