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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雨，冰冷的尸體，但這個時候，這一道聲音卻讓我突然之間看到了希望。
我急忙低頭看去，卻見飛鷹正艱難的咳嗽著，臉色依舊慘白，身體顯得異常難受，但所幸，他能動了。
“飛鷹，你他媽還沒死，你他媽還沒死！”
我按住他腹部的傷口止血，一邊喊一邊將他往那輛已經破碎了的車上拖，只要沒死，現在就還有希望回去好好治療一樣，他就能活下去。
他沒有反抗，但也沒有多大的力氣能夠自己走，只能是被我拖著上了車。
因為車窗已經破碎了，所以從前面飄下來的雨一直都能往我們身上淋，冰冷而又堅定。
他靠在沙發上好一會兒，這才讓自己的呼吸聲微微平和了一些，然後看著陰暗的天空，緩慢的吐出一句話︰“真他媽的黑啊！”
我也抬頭看了一眼天空，突然覺得想笑，點了點頭，也跟著說了一句︰“是啊，真他媽的黑啊！”
黑的讓我感覺都有些不記得來時的路了，黑的讓我感覺都看不到我自己了，黑的讓我感覺，我也要跟著去死了。
可終究，我們沒有死，誰都沒死，我們賭對了，幾率也就是萬分之一吧，可老天爺眷顧，在這陰沉的黑暗之中，給了我們一顆星星，讓我們看到了光明。
黑嗎？
有光明過嗎！
我看著天空發笑，他也終于有了一些力氣，然後跟著我一起笑。
“這算不算……是大難不死……啊？”他呵呵一笑，可能是因為動靜大了一點牽扯到了身體的傷痛，所以又倒吸了一口涼氣，來緩解自己的疼痛。
我說︰“大難是隨時的，不死是相對的，你這不是大難不死，你這是硬生生從閻王爺的手里頭跑回來了啊，下次就得小心了，閻王爺可能已經在你身上做了標記，隨時都要叫你走的。”
“你不是說，十五分鐘的嗎，怎麼他媽老子感覺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都他媽不止啊……黑，太黑了，那地方太黑了，听不到聲音看不到光線，黑的讓老子都有些害怕。”
他頓了一下，仍舊是看著天空，好像那一片黑暗，讓人讓他心有余悸。
我只是笑了笑，是啊，黑，黑的徹底。
這個世界就是黑的，這個天空也是黑的，就連我們自己，也在這個世界這片天空的渲染之下，變成了黑的。
我沒有告訴他，其實從他受了我的終結一擊到現在已經超過了十五分鐘，他能夠活下來，完全是一個奇跡，我不知道他在那種瀕危的狀態之下到底使用怎樣的意志力支撐下來的，但我可以肯定，他真的從來沒有放棄。
他的意志力，比我想的還要牛叉的多。至少，換了是我的話，此時此刻應該已經是一具徹頭徹尾的冰冷的尸體了，絕不會有奇跡產生。
“為什麼，你救我還他媽捅了我一刀嗎？”等緩過了氣之後，他摸了一下腹部的傷口，齜牙咧嘴。
我說；“你得感謝我最後想起來捅了你一刀，不然，現在你已經死了，閻王爺說不定都給你宣判進十八層地獄了。你的胸腔里氣壓過大，擠壓了心髒，只有把多余的氣放出來，才能讓你的心髒得到復甦，所以我捅了你一刀，這一刀，救了你的命，回去好好感謝它吧。”
“呵呵，那以後得多燒點香拜佛啊。”他呵呵一笑，語氣終于放松了一些，“不過咱們不是在華夏，這地界兒可不歸閻王爺管，也不歸佛祖管，八成真要是死了的話，還得落在異國他鄉，上了他們上帝那里，也不知道他們的上帝怎麼給我們宣判呢。”
“上帝個屁，你死了也上不了天堂，放心，你只能下地獄，我們都只能下地獄。”我說。
他突然不說了，然後看著我，突然大笑起來，牽扯的傷痛難受，又倒吸涼氣，然後艱難的咳嗽起來。
“是啊，只能下地獄，我們都只能下地獄啊。”
漆黑的夜空之下，響起悠悠的嘆息聲。
…………
我不能讓飛鷹直接回去，直接落入冰凝那些人的眼里，不然他可能活不過一天，又得死了，所以我最終選擇了在外面找一個酒店讓他住了下來，然後買藥治傷。
這一點很不容易，他的傷很多，胸口的傷是需要長時間修養的，還有腳踝的傷，能不能完全恢復，那得看他的身體能有多牛叉，一個不小心，可能就是永久性的了。
我現在不能讓他死了啊，畢竟當初說好的事情還沒有做完，直接死了也太可惜了，我的大好江山就沒了。
飛鷹也沒有拒絕，此時的他就和曾經的我一樣，已經死了，在別人的眼里，在冰山高層的眼里，他已經死了。
一個已經死了的人，和一個已經死了很久的人，就這麼待在一起，突然想起來，我倒感覺這也是一種緣分。
現在，飛鷹救下來了，或許下一步，我應該做的就是去做最後的確認了吧，確認在洪幫里面，確認在冰凝的身後，還有一個人，而那個人，正是我找了很久卻沒有找到的人。
有時候，越是到了最後越是難以接受，更不敢靠近。
但終究是需要做出選擇的，在這個地方，我想我不會有第二個選擇，也不會讓自己有第二個選擇，這一天我等了太久，不管結果如何，我總是要去相見的。
安頓好了飛鷹止嘔，我再一次回去了，回到洪幫的地盤，回到冰凝的面前。
但這一次，我並沒有見到冰凝，等待這我的是冷冰冰的沉默。
曉雲告訴我，冰凝出去了，去了哪里沒有人知道，她誰也沒有告訴，多級回來也不知道，她只知道，很快上面就會有一個新的人來接手這里，至于是誰，也沒人知道。
冰凝就像是曾經的我一樣，悄無聲息的就從眾人的視線之中離開了，並且，可能再也不會回來。
曉雲並沒有哭，甚至都沒有表現出什麼不高興，仍舊大吃大喝的，天真爛漫。
但我知道，其實在她的心里，早已經哭過了，只是她不會把自己的眼淚留給別人，更不會讓自己的情緒去成為別人的累贅。
善良的人兒，總是默默地把眼淚留給自己，把笑容留給了別人。
這一天，我沒有見到冰凝，第二天一天也沒有，只等第二天早上，我接到了一個電話，電話的那一頭，才傳來了冰凝那冰冷卻又有幾分虛弱的聲音。
“原諒我的不辭而別，許多事情，我無力挽回，更沒有辦法按照自己的遺願去做，我想，你會明白的。”她說。
“接替你的，是誰？”我問。
她沉默了一會兒，說︰“你知道的。”
我沒有再說什麼，的確，我知道的，我早就想到了，為什麼又還要多此一問呢。只是到了此刻我才發現，原來自己的心里，真的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平靜。
“我知道你會恨我，但，許多事情都不是你我能左右的，周忍，我的冰冷只是這個世界給我的，正如你的冷漠也是這個世界給你的一樣。我以後無法照顧曉雲了，我知道她依賴你，答應我一件事吧，照顧好她，替我帶她回華夏，我會一輩子感謝你的。我們都是要下地獄的人，也許這樣，能讓我們死後的痛苦輕一點。”
終究，她還是走了，去了哪里，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這一別，可能再也不會見了。
我會恨她嗎？談不上，我和她本就是萍水相逢，盡是他鄉之客，她對我有救命之恩，但卻也只是把我當了工具在用。而對她來說，她何嘗又不是別人的工具，人一輩子，哪里能說的清楚這麼多的東西。
況且她說的也不錯，我們都是要下地獄的，也許等到死了之後，我們就能見面了，在地獄見面。
這一天晚上，我再一次深刻的感覺到了人生而為人的一種無力，我們無法挽回，無法改變，太多太多了。
但失去一些東西，總得有一些另外的東西來填補，而這一天，我正好就遇到了我心里缺失的那一部分，只是她是否還能夠彌補好那一塊缺失，卻已經很難說的清楚。
晚上十一點，夜空已經黑了下來，但對洪幫的人來說，現在還是最高峰的時候，賭場、黑拳市場都剛開始，正是熱火如荼的時候，重重疊疊的人正在進來，大把大把的鈔票正在收入他們的囊中。
直升機的轟鳴聲在天空中回蕩，震得人耳朵都有些疼，而飛機落下的時候帶起的巨大風浪，又有些讓人睜不開眼楮，更讓人感覺身體一片冰冷。
曉雲站在我的旁邊，緊緊地抓住我的手，小鳥依人的把腦袋埋在我的懷里，看著天空中漸漸落下來的直升機，那一張一直都是笑容的臉上，終于有了一絲絲的蒼白。
我笑著捏了一下她的臉，告訴她不用害怕，飛機上的人，會和冰凝一樣漂亮。
曉雲抬頭看著我，用一種可憐無辜的聲音問我︰“那，她會很善良嗎？”
她會很善良嗎？
我被這個問題問的心髒一顫，我不知道答案。
如果是曾經，我會毫不猶豫的告訴她，她是善良的，很善良。而現在，在重重的帷幕之後，她已經成為了一個什麼樣的人呢，或許除了她自己，誰也不知道。
也或許，就連她自己也不會知道了，人對自己的認識，總會是主觀的，客觀的說，有幾個人又真的能了解自己呢。
風浪越來越大，空氣也越來越冷，四周的人嚴陣以待，對他們來說，這次迎接的是新老大，所以不能有誤，不然得掉腦袋。
對我來說，這次迎接的，是故人，也是陌生人，也同樣不容有誤。
當直升機緩緩落下之後，艙門打開了，先下來的是兩個彪形大漢，一臉的凶惡，荷槍實彈，看派頭架子可不小。
但，他們的高傲只是對外面這些人的，並不是對立面的人，相反，他們十惡不赦，但對即將要下來的那個人，卻是一臉的恭敬。
在他們的護衛當中，慢慢的，一道白色的光芒出現在了我的眼中。
然後那抹白色漸漸放大，一點一點的放大，很快就佔據了我的雙眼，我的心髒。
會是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