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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沙灘上的死人被長進了一個黑色的袋子里拖走了,沙灘上的血也被清洗了。
因為是沙子,所以不可能直接用水把血沖干淨,于是他們把染血的沙子鏟出來扔進了海里,海水泛起幾抹猩紅,很快就被沖散了。
外面仍舊風和日麗,海風徐徐的吹,空無一人的金色沙灘上有一串腳印,但隨著海風的吹拂,不多久就慢慢消失了。
一切都是那麼平靜,一切都是那麼安詳,只是當我再看那片沙灘時,卻莫名的打了個寒戰。
這里絕對不是天堂,這里絕對不是什麼世外桃源。
天堂里上帝不會容許這麼容易殺掉一個人,更不會允許用這麼簡單的手段來處理後續的事情。
“你沒睡嗎?我的建議是,你最好還是多睡一些,這對你的傷口恢復有好處。當然,你們這些人我都明白,巴不得身體恢復的快些,體能恢復的快些,咦,你怎麼一直看著窗外?”
eleven又來了,她看著我做了簡單的記錄,但發現我並沒有理睬她而是一直看著窗外的時候,她奇怪的走過來,也跟著一起看向了那里。
“那里嗎,你看到了?”eleven伸手捋了一下耳邊的頭發,海風吹起她的頭發,讓她看起來更好看,“我是說,被殺掉的那個人,頭上中了一槍,心髒上有一槍,還有一槍在脊椎上。”
她一邊說一邊收回目光,似乎這件事情對她來說微不足道,也早已經習以為常。
“其實我覺得他們挺浪費子彈的,子彈穿透人的大腦,幾乎是百分之百的死亡率,再加上心髒上的一槍,絕對不可能活下來,但他們往往還要在脊椎上補一槍,不是多此一舉嗎?不過那群人就是這樣,總喜歡多此一舉,上一次死的那個身上六個彈孔,我都不明白他們為什麼不知道節省子彈——雖然說,子彈也的確從來都不缺。”
“好了,該吃藥了,前面都是我喂你的,你醒了可以自吃了,當然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還是可以喂你。”
eleven徹底不再看外面的沙灘,而是回過頭來將一些東西放在了病床旁邊的桌上,然後將一碗沖劑一樣的東西遞到了我的面前。
我沒動,這個時候我很清楚的感覺自己對這個地方的恐懼和不知所措。
如果危險就在眼前,我能清楚的察覺到看到,那麼我不會害怕,可現在危險是未知的,我根本不知道危險來自于何處,更不知道來自于什麼人,這種未知的危險,卻足以讓人精神崩潰。
我看著eleven,她也看著我,只是我的眼神充滿了對未知的不知所措,而她,則充滿了笑容。
“如果你吃藥,我想我可以回答你一些問題。”她看出來我並不想吃藥,萬一里面是毒藥呢。
但是听到她的話之後,我心里卻是一沉,可以回答我一些問題嗎?看起來是個不錯的交換條件。
我把藥接過來,一口喝了下去,有些甜,合起來和999感冒靈有些像,很奇怪,他們難道還給我喝感冒藥嗎。
“很不錯寶貝,值得表揚。”eleven笑看著我,那目光讓我感覺她不是在看一個成年人,而是在看一個孩子,一個自己親手養大的孩子,這種感覺十分不好。
“你是誰,這里到底是哪里?”我不覺得浪費時間有什麼好,所以很直接的問了出來。
她攤了攤手,說︰“我說過了,我叫eleven,你是forty-six,有什麼懷疑的嗎?當然如果你要告訴我你以前的名字我並不介意,雖然我也不會記住,但確實有很多人剛到這里的時候都會告訴我。你非要按照你們的習慣叫我十一,我也是能接受的。至于這個地方,我說了我也不清楚到底是哪里,島上有很多和你一樣的人,他們都不知道。”
十一說話的時候眼神都不會有絲毫的抖動,這讓我心里十分奇怪,這種情況只會有兩個原因,一是她的確沒有說謊,她也根本不知道這個地方到底是哪里。其二,就是她的心理足夠鎮定足夠強大,即便是說謊也不會露出絲毫蛛絲馬跡,這樣的話,我就不得不重新審視眼前這個看起來十分美麗的女人了。
“好,第二個問題,喬恩是誰。”我接著說到。
“帶你過來的人,這個問題我也已經說過了,但是喬恩現在不在這里,不過應該過不來幾天他就會出現了,你可能會見到他。但只是可能,按照規則,你在傷沒有好之前是不能出去的。”
“第三個問題,這個地方,是用來干什麼的,背後是什麼人?”
eleven眉頭微皺,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皺眉頭,顯然這個問題似乎有些讓她不願意回答。
“世界上,你這是兩個問題,按照規則,我只能回答你最多三個問題,所以你只能決定這兩個問題里一個問題我來回答。但我提醒你最好問前一個問題,因為後一個問題,按照規則我不能回答你。”
我心里忍不住一抽,我去你大爺個雞雞的,老子問話之前這些規則你他媽怎麼一個不說啊,現在問出來了你跟我說最多三個問題,還有一個不能回答,那我問了干什麼。
她笑著攤了攤手,表示這也沒辦法,規則就是規則。
我忍著心里的火氣,畢竟現在有求于人,還是不能過火,而且沙灘上的死人我腦子里可還是清清楚楚的。
我說︰“好,那就告訴我,這個地方是用來干什麼的。”
eleven點頭,說︰“這個問題,我無需回答你,等你傷好之後你就會知道,我的小傻瓜,你被騙了,哈哈哈……”
我一陣無語,臥槽,老子詭刃好歹也是縱橫江湖好幾年的人,如今竟然虎落平陽被一個外國妞給欺負了,這傳出去……
算了,傳不出去的,這鬼地方是哪里都不知道,怎麼可能傳的出去。
看我一臉黑線,eleven又不小了,很認真的看著我,說︰“其實,你是我見過到這里的人之中最鎮定的,其他人往往都會很憤怒,當然迎接他們憤怒的是更殘忍的東西。你看到的沙灘上的死人,便是這一類人,所以他死了,在這個地方,忍耐和耐心都是能救人的性命的,相信我。”
“還有一個問題我要告訴你,別指望從這里逃走,真的,沒有人能夠從這里離開,嘗試過的人都死了。至于你的過往,在這里都沒有用,你最好是選擇忘了過去的一切,在你過去的世界里,你所認識的人都知道你已經死了,所以在這個世界,在除了這里的人之外,沒有人知道你還活著。”
“你只是一個活著的幽靈,要做的是幽靈的事情,其他的任何東西,都已經與你無關了,就好像現在的你,只叫forty-six,我的名字,只叫eleven,數字,就是你的名字。最後一句,希望你能活下去,畢竟,我已經好幾年沒見到你這麼有趣的人了。”
eleven笑著轉身出去了,而我的心里卻籠罩了一層陰影。
這層陰影讓我感到惶恐不安,讓我感覺自己隨時都有可能要窒息。
過去的一切,都和我無關了?
我想到了一個可怕的結果︰我在華夏,在信安,在西林區,當著關飛,當著寧子湛陳天賜甚至可能當著葉凝眉的面,被一槍擊中了心髒,那麼在他們所有人的眼里,我已經是個死人了。
是的,我已經是個死人,盡管我還活著,盡管我還在這個不知名的小島上和一個叫十一的女孩子說話,但在他們的眼中,我已經是了,我是一個真真切切的,活死人!
對于一個死人,怎麼處理都好,扔進江里,扔進海里,或者扔進深山里,有很多種方法讓人找不到。
所以對于我曾經的所以身邊的人來說,他們都有足夠的理由相信我已經死了,世界太大了,要去找一個死人,根本不可能。
他們會傷心會難過,然後慢慢的接受現實,再慢慢在空無一物的墳墓前面給我放上幾朵白色的菊花,然後,慢慢將我藏到記憶的最深處!
我開始意識到,我的確是已經死了,在他們眼里,在他們所見到的一切當中,我毫無疑問都也已經死了。
可是……可是我怎麼才能告訴他們,我還沒死,我在遙遠的另一個地方呢?
我不知道,誰也不知道,我甚至連自己在什麼地方都不知道。
憤怒涌上我的心頭,悲傷讓我感覺思念慢慢變得很濃,那本該是屬于我的婚禮啊!
我抱住自己的腦袋眼圈開始模糊,最後化成兩條亮晶晶的長線。
我掙扎著從床上爬起來,推開門就往外跑。
我不能留在這個地獄一般的地方,我要回去,我要見到我心愛的人兒,我要完成我曾經的夢想,不管是誰,都可能剝奪我的一切!
外面是一條長長的走廊,兩邊都是一樣的房間,當我沖出去的一刻,我的身體在打晃,胸口劇烈的疼痛撕扯的我感覺自己隨時都有可能要窒息。
但我沒有停下,我瘋狂的往外跑,我要離開這個地方,就算這四周都是海洋,我都要回去。
“stopnow!”
沙灘上的聲音出現在我的耳邊,我听到紛亂嘈雜的腳步聲向我逼近,但我沒有管那麼多,我看到了出口,我要出去,我絕對不能留在這個鬼地方。
我踉蹌著身體,很快就到了我在窗戶里看到的那片沙灘,就在不久之前,這里死了一個人,身上中了三槍,那麼此時的我,也同樣得到一樣的結局。
可對于一個已經死了的人,還有什麼好怕的呢?
我撲進了海水里面,鹽分讓我胸口的創口疼的厲害,可這一切我都感覺沒那麼重要了。
“砰砰砰——”
子彈在我耳邊呼嘯,鑽進水里炸開,濺起的水花撲在我的臉上,有些疼痛。
但他們並沒有直接殺了我,似乎是有意要留下我,他們只是追了上來將我按在了水里。咸水從我的鼻孔和嘴里涌入我的喉嚨,嗆得我感覺自己要窒息了。
“你想游過太平洋嗎?很有勇氣。”按住我的人開始說笑,先是別扭的中文,然後就是流暢的英文,stupid,shit,idiot,一連串的英文單詞鑽進我的耳朵里。
但我卻感覺听不到了一般,我只感覺深入骨髓的疼痛在我的心里蔓延。
太平洋,這他媽的是太平洋!
太遙遠了,遠到我靠想象也無法去觸及。
我在這不知名的地獄里,而她,卻在太平洋的另一端!
eleven來了,她看著我,眼里閃爍著奇怪的光芒。她將我從海水里拉了起來,用同樣奇怪的語氣問我︰“你很平靜的,為什麼,你想死了?”
我知道,她並不明白,她真的不會明白,此時的我已經死了,在所有人的心里都已經死了,可是……
“可是什麼,死亡也是一種開始,但再死亡一次,你就真的死了。”她說到。
我伸著手,想要越過這漫漫的洋流,越過北半球的信風帶,但我無法做到,絕無可能。
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另一個世界離我越來越遠,在淚水模糊中沖眼前漫無邊際的汪洋大海說一句︰“可是,我還有一場婚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