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個美人。”沈明月回答道。
甦諒朝著花逐影招招手，她立刻以膝蓋代替雙腳，蹭了過來。他掐著女人的下巴，嘴角掛上一抹嘲弄的笑容，又問道“僅僅是位美人？”
他的手逐漸移到花逐影的頭上，來回摩挲著她栗色的長發。
花逐影似乎在甦諒的掌下變成只被剪去指甲的小奶貓，只會喵喵得叫。
沈明月移開目光，淺淺呷了一口酸奶，但眉頭始終未曾舒展。
“確實相比舊日雙月同天的景象，法蒂瑪還是差一些，是我不會調教。”甦諒松開手，將她推開。
花逐影似乎變成一個啞巴，雙手撐在地上，頭微歪，灰綠色的眸子緊盯著甦諒的手，依依不舍。
甦諒笑著打了個響指，眾人從幻夢中驚醒。胡姬們慌亂地退出院子。
花逐影也不例外，她于恍惚中恢復神志，眼眸中漾起神采，深深看了一眼兩人，最後什麼都沒說，沉默的離開。
這種操控人心的本事，沈明月今朝頭回見，在感到驚訝之余，不免替她們感到悲哀“若單論皮囊，法蒂瑪的美當世無人能出其左右，但作為獨立的個體，你這樣做是剝奪了她的靈魂，使其變成一潭死水。”
“無論是天下第一美人，還是天下第一千美人，你將兩人的位置的掉個方向，都是一樣美。而區別她們唯一的不同，是她們的內在。”
這個世界上美人眾多，單說沈明月重生這一路所見，無不都是出挑之人。其各有各的風采，唐清月沉穩，燕遠宜靈動，林蘭雙平日話不算多，但總在你看不見的地方盡心盡力。
今日之前，沈明月見花逐影，也覺她與尋常女子不同，冷艷至極。絕不是今日這副乖巧听話，千篇一律的形象。
甦諒听她所言，嗤之以鼻“如果天下真能如沈大小姐所想，那麼這天早就該掉個方向，何至于仍有那麼多的不公平。”
“難道就該旁人成為教主的玩物嗎？”
沈明月呼出一口濁氣，忍住破口大罵的沖動“花逐影曾經對我說，如果不是我，童瞎子不會背離教義，重回故里。”
“高壓之下，難免有反抗。他們雖然懼你，怕你，但人生來自由的意志，又何嘗沒叫囂著推倒你。”
“有感而發？”甦諒譏諷道，“你沈小姐自由長在高門大院里，又怎麼曉得民間疾苦？”
沈明月還想說些什麼，甦諒搖搖頭，將雙手藏在袖子中，舉過頭頂，求饒道“沈大小姐伶牙俐齒，我說不過你。只是你該清楚，花逐月是心甘情願的，你同樣不能強加意志給予別人。”
失去了嬌艷女人們裝點的院子，冷寂幽深。
沈明月吸了一口冷風進腹，涼了本來滾燙的心。院門外，花逐月的殷紅的裙角一閃而過，她默許了甦諒對她全部的盤算。
林蘭雙至少是活著的。
孟九千心狠手辣，卻保留了她生而為人的權利。
而甦諒卻如高高在上俯瞰棋局的人。
棋子不需要感情。
沈明月默然許久，還是敗下陣來，她沮喪地說道“不知道甦教主，深夜邀我前來，所謂何事？”
正題並不是在這個疑問後才被拉開序幕。
甦諒不會做無用功，他小心部署，只是為了拋出最後一個計劃“沈小姐可知道位高權重者不需要有想法的美人，就如你們這兩只月亮活得太精明，若要放在身邊，只怕日夜提心吊膽。”
“教主的意思是？”
“沈小姐明知故問。”他將一把冰晶裝飾的鑰匙遞給沈明月，“我年初在京城開了一家胡姬館，還希望沈小姐能賞個面子。”
沈明月游移不定，遲遲不肯接那把鑰匙。
甦諒作勢就要收回去“人不為己，天地難容。沈小姐不為自己考慮，也要好好想想身上背負的沈家百余口的仇怨。”
沈明月咬牙切齒，但只要她的身份沒有公諸天下，所有知曉內幕者都可以拿這件事威脅她。
人無完人，她承認在自身性命的壓力下，使她不得不屈從甦諒選擇的道路。一把搶過鑰匙，她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頭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甦諒在她的身後高聲道“恭候沈小姐大駕。”
沈明月在確認甦諒看不見自己後，無力地靠在牆壁上，大口喘著粗氣，整個人如同從水中撈出來又飛快凍結成一根棍子。
大腦不受控制，無法思索。
她的內心在控訴自己的軟弱無力，但事已至此，她無可奈何。
忽然，眼前出現一個又大又圓的石榴，玉白的手指拿著小刀，在表皮上劃上幾條數線，輕輕剝開，晶瑩剔透的果粒，使人食指大動。
“吃吧。”花逐影的聲音冷冰冰的，“收起你那實現不了的好心腸。”
她頓了頓，扭過頭去不讓別人看見她的表情“我是心甘情願的。”
石榴是軟籽的，沈明月連著籽一起囫圇個的吞入腹中，口腔內殘留有石榴的香氣，卻沒有它的甜。
下山的這條路，似乎永遠走不完。
沈明月一時不敢看花逐影的臉，只好低著頭踩著枯葉，或是數著這是路過的第幾棵樹。
“你不用自責，這個計劃本就與你不謀而合。我想殺燕渡山，你同樣也想。”
這是甦諒的未盡之言，沈明月心知肚明。
一個年歲漸長的皇帝，一位姿容不在的貴妃。兩人都沒有突破禮儀法典與愛情，這段勉強的結合已經走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
燕渡山需要新鮮的血液，盈滿身體，使他還能想到自己年輕的時候，能夠重燃熱情。
達奚蓮需要物色新的人選，輔佐她坐穩後宮的位置。
唐清月恭喜她有了驗證落星山的預言的途徑。
對于她們而言有比一個依靠落星山起家的小城鎮孤女更好選擇嗎？
之前沒有，如今出現了。
看似明艷動人，溫順如貓的酒館舞姬。無家無勢，絕對無法撼動達奚蓮的政治地位。
沈明月握住鑰匙的一瞬間，就明白甦諒是希望她將燕遠宜的引到酒樓。
因為在公主出嫁前夕，最熱鬧的盛典是八月十六，聖人的生辰。從小嬌生慣養，天下珍寶流水一般送進宮的小帝姬，大約又在為送給親愛的父皇什麼禮物而絞盡腦汁。
一場盛大的，上不得宮廷筵席的民間樂趣，正好滿足了燕遠宜想要出奇制勝的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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