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雨水稍稍歇止,不料第二日又下起了暴雨,似比昨日還要大,
裴亦姝放下手中的醫書,抬頭看向窗外,天地間如同懸著無數道水簾,入目之景皆是一片模糊。
寧燁桁應當是走了罷!
這麼大的雨,車馬定是難行罷。
裴亦姝不由又有些擔心她祖母的身體,她的祖母早年在邊關沖鋒陷陣,又是跟著軍隊在野外宿營,身上不僅有舊傷,還落下了腿腳毛病,在潮濕的雨天總是格外嚴重。
從屋里走出來,站在廊下,吹過來的風都夾著雨星子。
很快便來到方老太太住的院子,裴亦姝撐著傘走了進去。
孫嬤嬤見到她,臉上堆起了笑道︰“姑娘,你這鞋襪都打濕了,趕緊換了罷!”
裴亦姝點了點頭,“祖母身子如何?”
孫嬤嬤苦笑道︰“都是些經年累月的老毛病!”
裴亦姝換了鞋襪,快步朝里走,還未進里屋,先听到了一連串的咳嗽聲,其間混雜了幾聲低嘆聲。
裴亦姝瞬間心揪緊了。
“祖母,您是不是……”
方老太太見她來,瞬間側過身去,用手掩著唇,把咳嗽聲咽下去,又喝了一口清茶,才轉過身道︰“沒什麼,人上了年紀總有些老毛病,你怎麼過來了,這雨下得這麼大,鞋襪該濕了罷!?”
對于方老太太的身體,她自是再清楚不過,雖無大毛病,但人若身體上有不爽利之處,總歸是會寢食難安。
“打濕的鞋襪早換了!”裴亦姝落了座,只一臉擔憂問道︰“是腿腳疼嗎?咳嗽是不是因為夜里著了涼?”
裴亦姝又給祖母把了脈,松了一口氣,道︰“不如姝兒給祖母施針,可以緩解關節疼痛,但咳嗽總歸是要熬些藥吃!”
“好,都听你這丫頭的!”方老太太笑道︰“以前你娘在的時候,也常給我施針,當時這膝蓋上的疼痛感就減輕了不少,你啊,跟你娘一樣是個有行醫天賦的,若是小時便送你去學醫,還不得比過這宮廷御醫!”
“祖母少取笑姝兒了,小時我哪里看的進去醫書!”裴亦姝一邊說著一邊持續緩緩捻針。
方老太太沒有接話,又微微皺眉道︰“燁桁今日出發了罷,可惜這天公不作美,這路應是不好走。前段時日派去青州抗疫的官員都遇了刺,可見青州現下應是動亂不安,燁桁瞧上去又這般斯文儒雅,也不知能不能應付過來••••••不過連年弱的七皇子也跟了過去,應是少不了有護衛隨身保護!”
裴亦姝心道,他哪里儒雅斯文了?何況這能上天入地的大反派,尋常人哪里能輕易近他身?
但她還是回了句,“皇帝既已委以重任于他,自是信任他的能力!”
“你與燁桁的婚約雖是無奈之舉,你又是個感情內斂的,但這日子久了就算是兩個木頭也會處出感情來!”方老太太說著頓了頓,“我看的出來燁桁這孩子是打心眼里歡喜你的,听他的意思是打算長時期留在金平城內。若是你倆成婚以後,離家也算近,你屆時也能偶爾回來瞧瞧。但是出嫁的姑娘還是少回家為宜,免得周圍鄰居議論是夫婦感情不睦,夫婿也不高興。還有你這性子也得改改,雖然燁桁脾氣好,但你也不能太過肆意,免得將來夫妻間生了嫌隙!”
成婚還早著呢?怎麼忽然又提及這些事兒!
裴亦姝忍不住撅嘴道︰“我看祖母就是想把我早日打發出去罷?”
“你這丫頭,淨胡說!”方老太太佯裝薄怒道︰“姑娘長大了總歸是要嫁人的!”
“知道了,這不還遠著了嗎?”裴亦姝說著將長針從祖母側內關穴拔出,然後又揉了揉關節患處,問道︰“祖母,現在癥狀有緩解了一些嗎?”
“我自個的孫女的醫術還用的著質疑嗎?好多了!”方老太太說著蹙了蹙眉,忽嘆道︰“蓉兒這丫頭總該是要吃了大虧才能長長記性,听聞醫女說若不是姝兒你處置的及時,她這輩子便是站不起來了!”
裴亦姝問道︰“是宮中醫女來了嗎?應是二皇子派來的罷!”
方老太太嘆氣一聲道︰“今兒醫女才上門,這二皇子哪里是看重了她?這丫頭起初就不該存了些攀龍附鳳的心思,唉……都怪當初祖母沒將她們母女留下來,沒好好管教她。”
“祖母,這怎麼能怪你?”裴亦姝寬慰道︰“當初是二叔做主將她們送去江南的,何況當時若不是薛姨娘擅作主張上門尋人,二嬸也不會賭氣回幽州••••••”
裴亦姝沒再說下去,只道︰“反正她本是想要出閣的,待她傷養好便遂了她的心願便是!”
方老太太也不再願意過多提起她,只覺得頭疼。
兩人便又不咸不淡地寒暄了兩句,調開了話題。
方老太太突然問道︰“你的嫁衣繡的怎麼樣了?
裴亦姝道︰“應該……是快要繡好了。”
那嫁衣寧燁桁只繡了一半,而就算是裴亦姝怎麼努力,繡好的繡品都是不堪入目••••••
“我知道你自小便對這些女兒家的繡活不感興趣,但是只要用心,總歸是能繡好的!”方老太太又叮囑了幾句道,“燁桁此去也不知多久才回得來,你若是得了清閑便寫封信去問問狀況,都快要成婚的人了,總該是要互相關心聯絡感情。以後你出嫁了,祖母也管不了你了,管你也不怎麼听,但你自己還是注意多表達自個的心意,免得夫妻失和……听燁桁說寧王爺和王妃已經從南疆啟程了,由于這鼠疫的影響或許會在路上多耽擱幾日,兩家見了面總該坐下來商量商量••••••也不知他們人到京之時,燁桁回來了沒有……”
怎麼繞來繞去又繞到寧燁桁身上了,裴亦姝情不自禁地問道︰“祖母,我才是你孫女吧!”
她祖母都直接稱呼他為“燁桁”了,還叫得這麼順口,總該不是寧燁桁給她祖母灌湯了?
方老太太拿瞪她道︰“你這丫頭瞎說什麼呢!祖母還不是為了你!”
裴亦姝道︰“您現在這話里是句句離不開他,就差沒有把他當做您的親孫子了。”
方老太太見裴亦姝一臉委屈的模樣,忍不住笑了︰“他要不是我未來的孫女婿,祖母哪里會關心他?說來哪一句不是在為你著想!”
裴亦姝並不是很信,轉念又一想,又好像是這麼一個道理,怎麼感覺有些理不清了。
都怪這寧燁桁太會哄人,定是被他的表面那張皮囊給蒙騙了。
她忽然有一種連自個也被蒙騙了的感受,這種感受令她有些不爽。
但這寧燁桁確實是一個很特別又有能力的人,就拿做繡活來說,他怎麼能繡得那般精妙?
難道是幼時被虐待關在了屋子里做女紅?
但是他的武功醫術也遠在她之上••••••
最近她總是莫名其妙地想起他,一定是因為自個不甘輸給他的原因。
裴亦姝撐著傘回了姝華院。
碧桃見她愁眉不展的模樣,似乎在琢磨著什麼,忍不住問道︰“姑娘,你遇見了什麼煩心事兒嗎?
裴亦姝搖了搖頭,道︰“將針線和繡料拿來!”
碧桃有些出乎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