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氏又看了眼還一副吃驚模樣的大女兒林燕和一旁安靜在學著繡花樣的二女兒林招娣。
薛氏想了下,又把之前的話再一次叮囑了一遍。
“最近不要給家里任何人頂嘴。
尤其是見了林巧巧,你多讓著她點。”
似是不放心,薛氏語氣加重了幾分,強調道。
“听見了沒有,燕子。”
被單獨領出來點名,林燕滿臉的不高興。
不情不願的,應付差事般。回道︰“大不了她讓我干活,我幫她干就是了。”
語氣略顯停頓了數秒,而後,臉扭去一旁。
氣沖沖的來了這麼一句。
“總之,累不死人。”
這姑娘的話,能把人給噎死。
薛氏恐是覺得林燕不見得有多長記性。自我安慰了起來,算了,大不了到時候真當眾打她一頓。
船到橋頭自然直!
“嗯!”
薛氏只是從鼻孔里發出了一聲,算作回應,便又低著頭繡著手里的帕子。
薛氏很快便投入了全神貫注地刺繡的狀態之中。
林招娣扯了扯林燕的衣袖,不停地對林燕使眼色。意思是讓林燕給生母薛氏道歉。
林燕覺得自己又沒有錯,頂多就是語氣不太好,頂撞了薛氏幾句。
又不想道歉,又不想讓妹妹林招娣對自己失望。
林燕便岔開話題。
“娘,你說林巧巧想干什麼,我瞧見她把大伯娘喊進了屋里。她卻守在屋外,還把門給關上了。”林燕說道。
說完之後,林燕又朝著內屋的方向望去。
林鐵在內屋地上蹲著,一臉認真的練著字。心里想著等會兒小叔有空了,他便再去請教小叔後面的課程。
這幾個字雖然寫的沒有小叔端正,但是,好歹他確實是掌握住了,沒有寫錯。
至于林鐵私下求學林三福的事情,只要不耽擱家里活計,羅氏選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反正指望她拿錢出來再供一個讀書人,那是做白日夢。
白日夢尚且有夢可做,到羅氏這里,門都沒有。
更別說窗了!
上帝都比羅氏慷慨,好歹給人留個窗可爬。
對于林燕的問話,薛氏連頭都沒有抬,便回道︰“總歸不是什麼好事,恐怕三房是想騙你大伯娘手里那點嫁妝。
雖然你奶沒有花一分錢娶了你們的大伯娘,但是,你們的大伯娘出嫁的時候該有的陪嫁一點也沒有少。”
“娘那個時候還沒有進門,咋知道這麼清楚。”林鐵好奇的詢問道。
林燕敲了弟弟腦門一個栗子,“笨啊,當然是听村里人說的。
咱們大伯娘的娘家可是秀才公做親哥,要不是被咱奶給算計了。就咱們這破家門,哪配娶秀才公的妹妹做媳婦。
可惜,即便有個秀才公做後盾又如何!
看看大伯娘還不是天不亮就起來干活。
跟咱娘有啥區別!”
最後那句,暴露出林燕恐連生母也沒放在眼里。
三分輕視又帶著四分漫不經心的語氣,讓聞者听了心生厭惡。
薛氏臉色陰沉,抬頭,瓢了口無遮攔大女兒一眼。
恨不得上去,拿針把林燕的嘴給縫起來。
“就你嘴多,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
給你說了多少次,非要等到哪天讓你奶把你給賣了,你才長記性是嗎?”
林燕被教訓了一頓,氣呼呼的低著頭。小聲辯解道︰“我又沒說錯,村里誰不私底下這般說。”
雖低著頭,但是,骨子里卻不服氣。本就是事實,覺得生母薛氏太過小心謹慎了些!
【怎不見奶去找那些村里人的麻煩!憑什麼她就不可以說,難道就只是因為薛氏是買來的媳婦嗎?
買來與否,還不是奶的媳婦!
憑什麼她要比林巧巧就低一等!
不都是老林家的孫女,前些日子林巧巧不也這樣說過,怎不見奶和小嬸子去責備林巧巧。】
林燕心里越想越氣,越發看不起薛氏。
林燕氣鼓鼓的瞪著眼楮,惡狠狠地瞅著薛氏。
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薛氏見大女兒欲張口還要找她理論一番的神情,不用听光看大女兒那一臉憤憤的表情就能猜出個七七八八。
再對方還沒把糟心的話吐出來前,便出聲先止住了林燕的話。
“你歲數也不小了,估摸著大郎娶了媳婦,你奶就要給你相看了。
沒事你別瞎跑,盡听人嚼舌根子。
多跟你妹妹學學,瞧瞧你到現在還沒有一件繡品拿的出手。”薛氏訓斥道。
林燕一听這個就來氣。
“刺繡刺繡!”
“煩死了。”
林燕的話不過腦的就冒了出來,一連兩句頂撞薛氏。
絲毫不顧及薛氏漸變的臉色。
緊接著,又道。
“大伯娘不會刺繡,就是做點家務活。
小嬸子啥都不會,奶那般厲害的人,咋拿小嬸子無法。
我看就是人越勤快越能干,就越發被壓榨。
我才不要學這。
免得到時候進了婆家,跟你一樣,沒日沒夜的繡這玩意貼補家用。累死累活,自己到手也沒幾個錢。
還不如學小嬸子。把偷奸耍滑做到極致,任由那老虎婆再厲害也拿我沒轍。
大伯娘就是太軟弱了,不知道反抗。
娘就是天天害怕被賣,您都是奶的二兒媳婦,奶又不傻,賣你作何。讓我說,你一日不繡,奶又能拿你怎麼樣?”
嗓門越說越高昂,把之前憋在心里話,也給一吐為快了。
先前薛氏岔開話題,阻斷林燕一事完全是白做工了。
“賣?”薛氏冷哼一聲。
也許是在嘲諷林燕,也許是在嘲諷其它。也可能在自嘲吧,亦或者都有。
薛氏右手捏著蘭花指快速提起,用力再落下。這一針,格外用力。
陰沉著臉色,暗自思索著。
那是羅氏手里沒有閑錢,若是林三福現在是秀才公,而羅氏手里又有閑錢。且看看羅氏會不會立刻把買來的兒媳婦賣掉!
那百分百會。
賣完後立馬給林二福娶一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再有感情的夫妻也是老夫老妻,能跟如花似玉大姑娘對比嗎?
權衡利弊之下,即便還留著薛氏,也只是個妾了。
薛氏心里門清著,不愧是大戶人家出身的丫鬟。
但是,這些是是非非、彎彎曲曲的、關乎尊卑貴賤的事情,是不可能去給兒女們講。因為老林家只是個農戶,還沒有發達到改換門庭的地步。真到那個時候,再細說也不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