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給朕滾開!笨手笨腳的!一群廢物!”
永熙帝一腳踢開了跪在地上磕頭求饒的小太監,戴權連忙上前揮了揮手趕走了永熙帝,永熙帝站到了窗前,松了松脖頸間的衣領,窗外的雨淅淅瀝瀝的,他覺得好像有一塊巨石壓在心底一般,讓他喘不過來氣!
他沉默著站在窗前喘著氣,卻還是沒有緩解這種焦躁,他的這種焦躁,讓整個大殿都跟著變得無比壓抑。
過了不知道多久,他沉聲對戴權道︰“欽天監呢?朕不是叫他們進宮?”戴權連忙上前道︰“是,奴才已經傳人去傳喚他們了。”
永熙帝抿了抿薄唇,呼吸了幾下,還是怒道︰“叫他們快點滾進宮來!朕要看到他們!不是讓你告訴朕他們快來了!”戴權聞言連忙躬身一連聲的應下了,隨後連忙轉身去了。
永熙帝端坐在龍椅上,陰沉的看著外面同樣無比陰沉的天氣,這鬼天氣持續了這麼長時間,永熙帝心里清楚這些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今年直隸河南很有可能會顆粒無收!而老百姓吃不起飯,就只能離開家鄉,去能吃的到飯的地方,一但朝廷處置不妥,那就是幾十萬甚至上百萬人的流離失所!
這是永熙帝絕對不能允許出現的狀況!
他苦心孤詣耗費心血這麼多年,他失去了不知道多少東西!甚至是不知道犧牲了多少人!才有了如今這般如火如荼的新政大局!眼看著便要造出一個盛世!眼看著屬于他的時代即將到來!
卻又一次在自己手中 走!他怎麼能夠容許!永熙盛世必須來臨!他必須在歷史上寫下濃墨重彩的一筆!誰都不能阻擋他成為明君!成為聖君!
所以他絕不允許在他的治下,會有人活活餓死!從古至今,從沒有過哪個盛世,會餓死人!這樣寫上去,只會叫他成為一個笑柄!
永熙帝臉色陰沉的看著面前的官員暴怒道︰“欽天監測了三天,這三天內,朕每天都能听到你們一遍一遍又一遍的說!明天就晴了,後天就晴了,現在都過了三天了!太陽呢!你們說的晴了呢!”
那官員滿臉冷汗,卻正是欽天監的監正,永熙帝指著他道︰“朕再給你一天的時間,一天之內,你們要是再拿不出一個準確時間,朕就用你的腦袋祭天!”
欽天監監正連忙叩頭道︰“陛下饒命!陛下饒命啊!非是臣等不盡心竭力,只是,只是天氣晦暗,星象不明,實在是難以觀測!也就在昨天夜里,臣等才在西洋術士的千里眼的幫助下,勉強窺測一二!”
永熙帝喘著粗氣沉著臉道︰“說!”欽天監監正連忙道︰“回陛下,臣等昨日觀測,直隸和河南雨情來歷詭譎,絕非正常。”永熙帝皺起了眉頭,廢話!老子還知道不正常呢!直隸河南什麼時候秋天下過這麼長時間的雨?
欽天監監正繼續道︰“臣等昨日觀測,只見西南諸多小星匯聚,明亮異常,主白虎殺伐之意,或有刀兵將起,很快就會形成殺伐之勢,這種威勢雖不大,卻直沖帝都!”
永熙帝微微皺眉的抬起頭,欽天監正繼續道︰“周天群星晦暗,無力環繞,臣等從未見過這等狀況,故而數次爭論並查閱無數古籍之後,臣等認定,這等景象應當是,應當是……………”
永熙帝沉著臉看向欽天監監正道︰“是什麼?吞吞吐吐的像什麼樣子?”欽天監監正看了一眼永熙帝,咽了口唾沫道︰“是…………彗星掃尾奔襲桂宮,周天群星寒徹不敢寸進,紫微晦暗無光。”
永熙帝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但是最起碼還是知道紫微是帝星的,所以緊皺著眉頭微微靠前道︰“你說什麼?什麼意思?”
欽天監監正看了永熙帝一眼,又咽了口唾沫道︰“回陛下,此乃…………此乃,天發殺機,降于人主,乃是,熒惑守心沖擊帝星之勢!
”
永熙帝瞬間瞪大了眼楮,欽天監監正嚇的連忙跪倒在地道︰“啟奏陛下!此乃人主將有大難臨身之意!”
永熙帝一瞬間想到了很多,他反而沒有那麼失態了,雙眼微眯著看著欽天監監正,語氣好像能吐出冰碴一樣道︰“這件事,絕對不能傳出去哪怕一丁點兒消息,出的你口,入的朕耳,若是讓朕知道外面有人知道了這個消息……………”
欽天監監正听到永熙帝那飄渺的聲音,嚇得都快當場昏迷過去了!渾身止不住的打著擺子道︰“陛下放心!欽天監乃是世傳之官,歷代皆是守規矩的人!”
不懂規矩的也傳不下去…………
永熙帝稍微放了點兒心,隨後沉聲道︰“下去罷!”欽天監監正連忙叩頭謝恩,隨後手忙腳亂的爬起來便跑了,甚至跑走的事後腿都是彎的!下一秒沒準兒就要癱倒在地上了!
永熙帝在欽天監走後,面色陰沉難看,帝星晦暗,熒惑守心……………這對于一個皇帝來說可不是好消息!
永熙帝沉聲對一旁低著頭裝死的戴權道︰“狴犴軍從今天起,日夜守候在朕的寢宮外,知道了嗎?血滴子的人,必須布滿朕的身邊一但有風吹草動,朕要第一時間知道!”
戴權知道事態緊急,也知道永熙帝這個時候正是最敏感多疑的時候,永熙帝本就是多疑的性格,此時被欽天監監正這樣一說更是內心不安,任何人這個時候招惹他,沒準兒都會在他心中埋下一根刺!
因此戴權連忙拱手應下了,永熙帝冷冷的看了看戴權,隨後又道︰“傳朕的旨意,密旨,讓賈 隨時準備好提調京營玉麟軍戒嚴全城!”
戴權連忙拱手稱是,永熙帝幽幽的看著窗外的綿綿細雨道︰“傳內閣首輔上官儀,楊繼盛,戶部尚書張龔,京兆府尹周驥,進宮覲見!”
永熙帝猶豫了片刻之後,還是對戴權繼續道︰“傳淇國公宋清,涇國公吳逵,韓國公任京禮,寧侯賈 進宮待詔!”
戴權再次拱手應下,永熙帝緊緊的皺著眉頭,一只手扶著額頭,另一只手揮了揮道︰“知道了就快去辦!”戴權不敢怠慢,連忙冒著小雨便去了……………
酒足飯飽之後,眾人本就要各自散去休息,誰知賈母實在是不舍得如此熱鬧,故而眾人各自商量,皆是準備冒雨前往城外的蟠香寺進香禮佛。
賈 正好也沒什麼事情,還能親自帶著親兵跟她們一塊兒去,眾人因此很是興奮,所以早早兒的便叫備下馬車,要出門的東西準備好,一眾婆子丫頭早早兒的就開始忙活起來。
眾人餐後用了些水果,進了盞茶消消食之後,便都笑著起身互相送著出了門,下著雨,賈 也不想騎馬,便叫王富忠把寧國府的馬車也拾掇了出來。
這輛馬車是寧國公晚年時候上朝用的,可以說是有年頭了,賈代化不敢隨便亂用,就一直扔著,但是也經常維修保養,所以即使幾十年過去了,現在這輛馬車依舊是嶄新如初。
賈 束了束腰帶,剛要上車,便見後面賈寶玉居然往黛玉和惜春的那輛車里鑽,不由得搖了搖頭,跳下馬車,走到那駕馬車前,一把抓住寶玉的脖頸。
本來還在撅著屁股上馬車的寶玉頓時就被按住了,他焦急的大叫了一聲,被賈 抓著後脖頸的衣領就給提了起來。
寶玉雙手雙腳胡亂的揮舞了幾下,隨後這才看清了一旁的賈 正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寶玉不由得停止了掙扎,老老實實的低頭小聲道︰“二哥,怎,怎麼了?”
賈 無奈的搖了搖頭道︰“你說怎麼了?你多少大歲數了?怎麼還往姐妹們的車上坐?這是出門,羞也不羞?”
寶玉張了張嘴想要狡辯,但其實他還真是實在沒有什麼話說,想要撒潑,又不敢當著他二哥的面撒野,只能是老老實實的低下了頭。
賈 搖了搖頭,隨後對黛玉和惜春道︰“你們也忒老實了一些,下次要是他還這樣,只管啐他!”寶玉聞言連忙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但是還是懾于賈 的威嚴,垂頭喪氣的低下了頭。
一旁的惜春支著下巴嘿嘿的笑著,看了一眼黛玉,又看了一眼賈 ,笑道︰“林姐姐知道了呢!”
黛玉回過神來,沒好氣的拍了惜春一下道︰“分明是你哥哥囑咐你的,拉扯上我做甚麼?”
惜春嘿嘿一笑,囑咐誰的誰知道!黛玉臉色一紅,賈 見狀笑道︰“囑咐你倆的,別這麼老實,寶玉歲數也不小了,在家里還好,出門在外,該有的規矩,一樣都不能少的,知道了嗎?”
最後一句卻是對手里的賈寶玉說的,寶玉垂頭喪氣的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二哥……………”
賈 點了點頭,又對惜春笑道︰“去罷。”惜春笑著放下了車簾笑著道︰“哥哥放心,我會幫你照顧好林姐姐的!”
賈 笑了笑便提著寶玉走了,林黛玉臉色一紅,好笑得對惜春道︰“誰要你照顧?小孩子家家的,自己照顧好自己還是問題呢!還照顧我……………”
惜春笑著抱住林黛玉的胳膊撒嬌道︰“那林姐姐照顧我!”黛玉好笑的任由她抱住自己,伸出青蔥玉指點了點她…………
賈 把寶玉扔到了自己的車上,寶玉坐在車轅上垂頭喪氣,賈 好笑的站在地上笑道︰“這馬車可是當初寧國公的座駕,全家除了我也沒幾個人享受過!便是我也不常坐,你有這福氣還不知足?哭喪著臉給誰看呢?”
寶玉連忙擠出了笑容,什麼寧不寧國公的?跟他有勞什子關系?一個糟老頭子的車架,哪有姐妹們的香香軟軟?但是就算是再如何想要坐姐妹們的車架,他也不敢忤逆賈 的意思…………
所以只能老老實實的被賈 拎著上了賈 的車,柳澤站在賈 身側為他舉著雨傘,賈 提著下擺就要上車,掀開車簾剛要走進去,誰知這個時候一個小黃門急促的打馬而來,賈 不由得頓住身形扭頭看向他。
小黃門一扯馬韁勒住了馬,馬兒希律律一聲長嘶,小黃門兒叫道︰“陛下口諭!急召寧侯賈 進宮待宣!”說完之後並不敢停留,調轉馬頭狂奔而去。
賈 神情瞬間變得凝重,隨後便跳下了馬車,這個時候賈家眾人也是有些擔憂的掀開門車窗簾看向外面,賈 走過黛玉的馬車,黛玉本來是拉開了的,但是看賈 走過來,反倒是把簾子放下來了。
賈 走上前,惜春笑嘻嘻的打開車窗簾看向賈 道︰“哥哥又要忙去了嗎?”賈 笑著點了點頭,隨後看向了里面,黛玉端坐在車內,目不斜視的直視前方,只是還是能看出偷眼瞥著賈 。
賈 嘆口氣道︰“估計是沒辦法跟你們一塊兒去了,不過沒關系,我叫一隊親兵隨你們同去,有老太太和二嬸跟著,不會有什麼大事的。”
惜春都著小嘴兒,一只手搭在車窗框上,把小腦袋瓜放在上面,大眼楮一眨一眨,可憐兮兮的對賈 道︰“那好罷…………不過哥哥一定要補償我們哦!林姐姐可是很想,啊!”
惜春收回了小臉,車簾也被放了下來,里面傳來了一陣笑鬧聲,估計應該是羞澀的黛玉誓要將這個胡說八道的“小賊”斬于馬下。
賈 搖頭笑了笑,對著里面說道︰“那我就先去了!你們玩好你們自己的。”里面安靜了一下,隨後傳來一聲弱弱的,不仔細听甚至听不到的聲音︰“你,注意安全…………”
賈 笑了笑,快步向前走去,走到賈母車前又說了一聲,賈母顯然也是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所以囑咐了賈 兩句之後,就看著賈 帶著一隊親兵走了。
賈 帶著親兵們很快就趕到了皇城腳下,賈 脫掉身上的簑衣,此時雨小了些,細如牛毛的小雨絲絲飄落,賈 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看向宮門處,卻見淇國公宋清和涇國公吳逵相繼下了馬車。
三人在雨中相互對視一眼,彼此沒有搭話,淇國公宋清和涇國公吳逵便率先在小黃門兒的帶領下走了進去,賈 沉默著看著二人逐漸走遠,臉上不免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站在這兒淋雨做甚麼?”
賈 回過神來,回頭看去,只見韓國公任京禮的馬車自他身邊緩緩停下,任京禮對外面吩咐一聲道︰“就在這里停下罷!我與寧侯一起進去!”
賈 心里微微有些心虛,總有種對不起任京禮的感覺,上次見面倒是沒什麼感受只是現在知道面前這個很可能是自己未來老丈人的時候,賈 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任京禮的車隊由兩隊人馬護送,領頭的卻是一個著甲小將,此時看到賈 似乎有些激動,但是還是很沉穩的一抱拳道︰“末將任元暉,見過寧侯!”
賈 被他這一出給驚的回了神,有些愣愣的看了看他,點了點頭道︰“哦,哦……………這是?”任京禮笑著看了一眼任元暉,對賈 道︰“犬子元暉,平日里跟著我做事,憨厚痴傻,寧侯勿怪。”
賈 笑著拱了拱手對任元暉道︰“原來是世兄當面。”任京禮聞言挑了挑眉頭,任元暉卻是臉色激動的漲紅連連擺手道︰“不不不!寧侯,我…………”
賈 被任元暉說的一愣,任京禮便笑道︰“犬子對寧侯比較敬仰,對寧侯三山堡之戰頗感興趣,故而難免的有些誠惶誠恐起來,寧侯勿怪。”
賈 笑了笑拱手道︰“無妨無妨!呃,往後多交往交往便是了。”任京禮笑著點了點頭,隨後對任元暉道︰“元暉,你先帶著人回去罷。”
任元暉看了看賈 ,對任京禮拱手應下了,隨後任京禮便下了馬車,笑著拱手道︰“寧侯請!”賈 也拱了拱手道︰“國公請!”
于是兩人便結伴向宮內走去,韓國公邊走邊對賈 道︰“寧侯方才可見到了涇國公和淇國公的馬車?”賈 點了點頭道︰“正在方才,在韓國公之前已然是進宮去了。”
任京禮點了點頭道︰“淇國公和涇國公的關系似乎很好啊。”賈 有些奇怪的看了任京禮一眼,隨後笑道︰“兩位是當年戰場上結下來的交情,當年的洪治勛臣幾大國公死的就剩這哥兒倆了,關系能不好嗎?”
韓國公任京禮沉吟著點了點頭道︰“這也是如今你能立足神京的原因,當年洪治勛臣勢力鼎盛之時,普天之下無人不為之側目,無一人敢與之抗衡!”
任京禮站住笑著對賈 道︰“若不是他們內部自相殘殺,絕無你我站在這里論古的道理!”賈 沉默了片刻,隨後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任京禮嘆了口氣,雙手籠在袖中道︰“太祖皇帝與太上皇實乃明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