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興打著哈欠上了小轎,雖然他可以說是新黨中工作量最輕的人,但也並沒有輕松到哪去,而且他作為兵部尚書,還要時時刻刻和那些囂張跋扈的武勛將門交往,實在是每天都累的心身俱疲。
不過就算是再累,為了回報皇恩也要每天準時上班點卯啊, 陛下信任,委托大任于身,自然不敢輕易怠慢。陳興並不是什麼窮苦人家的孩子,其實他家原本出來過幾代把總游擊之類的將軍,只是總也沒在武道上有什麼建樹,反而是他這個自幼讀書的現在成了氣候, 執掌六部之一的兵部, 不可謂不是位高權重。
只是陳興並不是特別高傲的那種人, 相反他最為人稱道的就是態度極好,雖然態度極好但絕對不給你干事兒,陳興這個人萬金油一樣滑的很!能在這麼多武勛將門中游刃有余,還不激怒他們的人,怎麼可能是等閑之輩?
只不過這樣動腦子的事情雖然看起來說起來牛批,但真正操作起來卻是累死個人,所以陳興也就只能每天在轎子里打打盹兒,閉目養神一會兒,可是今天就連在轎子里打盹兒的時間都沒有了!
陳興感覺到轎夫似乎停了下來,于是疑惑道︰“怎麼停下來了?”轎夫微微有些顫抖道︰“大,大人,您還是自己出來看罷。”陳興微微皺起眉頭,只見空寂無人的小巷子前後排著兩排黑衣人,陳興不禁微微迷了眯眼楮,什麼人?舊黨?還是武勛貴族的人?江南的富商?還是地主鄉紳?
他們新黨得罪的人太多了,就連首輔上官儀身邊都有無數次的刺殺投毒,永熙帝特地派血滴子的人一是保護二是監視,以至于陳興現在第一反應就是在想這些不要命的是誰的人, 另外就是錦衣衛和血滴子這次怎麼沒暗中出手。
不過就算真的尋仇也該是先找首輔上官儀的麻煩罷?再次也得是戶部尚書張龔或者是都察院左都御史高�啊?怎麼找到我的頭上來了?這不是欺負老實人嗎!
陳興想著笑的越發和藹可親的拱拱手道︰“敢問閣下何人?何故阻擋本官啊?”那領頭的披著黑色斗篷的人,緩緩的抬起頭,露出一張英武不凡的俊臉,陳興見狀不由得臉色一黑擺擺手道︰“賈小子!老夫可沒心思和你玩這些有的沒的,趕緊讓開!老夫快來不及點卯了!”
那黑袍人正是賈 ,賈 呵呵笑道︰“陳公別急啊!小子正是意欲與陳公一敘,這才特地候在此處!陳公多少听小子一言。”陳興不耐煩的擺擺手道︰“有什麼事兒咱們回衙門再說好不好!快快快,你先讓開!”
賈 呵呵的笑道︰“原本是應該這樣的,也不敢對陳公不敬,只是”賈 笑著展了展袍袖道︰“陳公的名聲,有些小子听說來找陳公求辦事的無不鎩羽而歸,小子的事情太重要了,容不得陳公推諉,所以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啊。”
陳興臉色一黑,大聲道︰“誰!誰污蔑我!是誰壞我名聲?”賈 呵呵笑著不說話,陳興嘆口氣道︰“罷了罷了!到底什麼事兒!你趕緊說。”
賈 笑道︰“陳公應該已經接到了陛下的旨意了罷?”陳興微微皺了皺眉道︰“火器的事兒?”賈 笑道︰“正是,賈 此來正為此事,還望陳公高抬貴手, 批個條子。”陳興嘆了口氣道︰“這種事情怎麼能草率的在大街上決定呢,再說就算我願意給你批條子,這里既無紙張又無筆墨,還是等我先回到衙”
賈 笑呵呵的拍拍手道︰“來人!筆墨伺候!”陳興看著賈 的親兵們從懷中掏出了筆墨紙硯不由得臉色一黑,這個小混蛋怎麼這麼無賴?陳興先是嘆了口氣道︰“小子你有所不知啊,如今新法大行,老夫的兵部也得施行新法,你知道老夫最近一直在做什麼?就是裁撤冗兵冗將!包括縮短軍伍所需的輜重,新法中戶部撥給我兵部的銀子素來是最少的!我那還有錢撥給你勞什子火器?”
賈 呵呵一笑道︰“這些是袞袞諸公決定的東西,賈 不懂也不準備懂,賈 只知道,賈 有旨意在身,請您批條子罷!”陳興見他油鹽不進于是也開始直接耍賴道︰“不批不批!這里如何批得?你若要批,先去兵部衙門候著。”
賈 卻始終笑呵呵道︰“陳公可能不知,此事對賈 對玉麟軍十分重要,若是不能批,那賈 也就只好無所事事了,賈某恰是一個閑人,那就只好在這兒帶著弟兄們在這兒守著您了,您老不忙罷?”陳興臉色越發黑,心中暗恨陰溝里翻了船,看著賈 軟硬不吃的德行,咬死了今天不批不讓你走。
陳興只好甩甩手道︰“批!批批批!拿筆墨來!我給你批好了罷!”賈 笑著一揮手,那親兵便奉著筆墨上前,陳興沉著臉寫下了一個條子,緊接著便沉聲道︰“賈小子,你應該知道這火器意味著什麼,這不是兒戲,老夫今兒批給你了,日後若是出了什麼事,老夫絕不輕饒與你!”
賈 嚴肅的拱拱手道︰“多謝陳公,日後出了岔子,賈 提頭來見。”陳興擺擺手道︰“我要你的腦袋干什麼?做好你的事兒就行了!哼!無賴的小子還不趕緊給老夫讓開!”賈 笑著道︰“陳公別急,陳公人中俊杰,賈 是個老實人,還是讓賈某先看看批文再說。”
陳興臉色越發黑了起來,揮揮手不耐煩的示意趕緊看,賈 細細的看完了陳興的批文,確定這個老狐狸沒坑自己之後笑著拱拱手道︰“有勞陳公了,給陳公讓路。”陳興吹胡子瞪眼的轉身回了轎子里,隨後便被抬著到了賈 面前,陳興叫住了轎夫掀開轎簾指著賈 笑道︰“好小子,老夫這次算是栽到了你手里了!”
賈 躬身笑而不語,陳興笑道︰“要去做甚麼就盡快罷!老夫這里頂多幫你壓半天。”賈 笑道︰“多謝陳公。”陳興擺擺手放下了轎簾向著兵部衙門而去,賈 看著陳興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挑,調轉馬頭道︰“我們走!軍器監!取兵器來!”
卻說那日黛玉自東府回來之後便越發哭的止不住眼淚,紫鵑見黛玉哀哀切切的哭著回來了不由得一驚上前道︰“姑娘不是去了東府?怎麼這般模樣回來了?可是又和寶二爺有了口角?還是姑娘們說了什麼?”
黛玉搖著頭不說話,只是坐在榻上哭著,把紫鵑急的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卻也無可奈何,只能一直勸,最後見黛玉越發哭的狠了,于是便一咬牙道︰“姑娘也不說,就這樣熬著自己,那我便少不得做個猖狂的,這就去問問寶二爺和姑娘們,可是哪里得罪了他們?怎麼就將姑娘欺負成了這樣!”
黛玉見她要走便攔道︰“快坐你的罷!與人家什麼相干?我只是”黛玉微微皺著眉低頭泣道︰“我只是看到 二哥今兒這模樣,心里有些堵得慌罷了。”紫鵑聞言心里便知道是怎麼回事兒了,于是上前勸道︰“我的姑娘,人家 二爺自己都沒這般哭,你好端端的替人家哭成這樣,哭傷了身子可如何得了?”
黛玉哭道︰“你道他心里不苦?怕只不過是硬挨著,就算他說苦又能如何呢?誰又能替他難過不成?左右人家也都不過當個笑話听,情起時落兩滴淚罷了!就是做了個伍員,愁白了頭發,也不過是讓人當個戲听罷了!”紫鵑咧咧嘴,他心里苦不苦,您怎麼這麼清楚?
其實黛玉只是看到賈 孤獨一人的樣子有了些共情罷了,她本就是悲春傷秋的文藝女青年,更何況賈 這種慘到不忍直視的境況?幼年喪父,少年喪兄,現在連唯一一個佷子都沒了,不理解這個情感的可以讀讀韓愈的祭十二郎文,可以說得上是字字泣血!
十分重視宗族關系的古人對于家族丁口看的十分重要,像賈 這種死的快成絕戶的,可以說得上是人間慘劇了!黛玉同樣是幼年喪母夭弟,雖然還有個父親,但也不在身邊,豈會沒有同樣煢煢孑立的悲哀?如今被賈 的事感染,難免有物傷其類之感,自然也同樣是悲痛不已。
紫鵑勸不住黛玉竟哭了一晚上,唬的紫鵑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陪著落淚,就這樣哭了一夜,等到天色大亮之後,賈家姊妹們似乎是听到了什麼,便和寶玉往這邊來了,紫鵑開了院門,登時把幾人嚇了一跳。
紫鵑哭的兩眼腫得桃子一樣,聲音嘶啞道︰“姑娘們可來了!快勸勸我家姑娘罷!”探春急道︰“怎麼成了這樣?”紫鵑又哭了出來道︰“姑娘昨兒晚上回來之後就開始哭,哭到了現在怕是都有一甕的眼淚了!我又勸不住,只好陪著哭。”
眾人聞言大驚失色,慌忙進屋去,只見黛玉正面色憔悴的坐在床上看著窗外垂淚,眾人見她如此也都哭了出來,寶玉急的直跺腳︰“怎麼成了這樣!怎麼成了這樣!”探春上前哭道︰“你就是再不愛惜自己的身子,也該為我們著想著想,若果真是個沒什麼干系的誰願意管你?只是我們姊妹一般兒的長大的,便是親姊妹也多有不如,你這樣糟踐自己,豈不是往我們心口扎刀!”
黛玉搖著頭不說話,紫鵑哭道︰“姑娘是心疼 二爺,昨兒從東府回來之後就開始哭了。”眾人聞言都是悲哀的哭了起來,惜春上前抱住黛玉泣道︰“林姐姐!”黛玉哭著抱住了她,惜春哭道︰“林姐姐這般不愛惜自己,就算是哥哥听了,也只會罵你的,哥哥極喜歡林姐姐,哥哥本就極傷心了,若是林姐姐出了事,哥哥怕是活不得了!”
眾人聞言皆是垂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