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林海在打探到甦鹽運使的私生女的下落之後,便派人先去接觸,得來的消息是甦姑娘比較倨傲,十分厭惡他們這些人,連見都不肯見。
不過好在摸清楚了她這些年的經歷,甦鹽運使知道自己得罪了人,將要大禍臨頭的時候,把大部分家產都給了外室母女,又怕引人注目,特意求了靜修庵的主持,讓她收留了母女倆人。靜修庵是揚州城遠近聞名的尼姑庵,經常在揚州布施,信徒眾多。靜修庵距離大明寺不遠,風景秀麗,許多官宦女眷都會選擇在這里小住,也有女眷再此修行的,所以母女倆未引人注目。
一年前,甦鹽運使的外室過世了,只留下了那私生女一人,她拜了主持為師父,戴發修行。
甦姑娘不肯見他們,林海準備從主持那邊入手,他原本不想把賈敏牽扯進來,但他一直苦惱如何不引人注意去見一個尼姑庵的主持。
賈敏知道之後說道︰“你不方便去,我過去就是了,我就說先去上香。”
林海怕有危險,仍是猶豫。
賈敏很是干脆決定了,“咱們一同去,靜修庵香火又旺,能有什麼事呢。”
林海只能同意,夫妻二人便去了靜修庵。
賈敏出手闊綽,出了不少香油錢,主持也知道賈敏的身份,便請賈敏去禪房小坐,林海作陪。
探討了幾句佛法之後,賈敏就提出自己的來意。
主持道了聲阿彌陀佛之後,才問道︰“女施主,為何突然要見我那徒弟?”
“我與她母親有所淵源,她母親是京城人士姓崔,原也是大戶人家的姑娘,小時後,我們還一同玩耍,後來她家里敗落,就不知所終,我才知道她早年流落甦州,還有一女,正在貴處修行,所以想見一見,也算圓了當年我和她母親相識的緣分。”
見賈敏能清楚說出甦姑娘的來歷,主持說道︰“我那徒弟性子怪癖,我怕她不肯見夫人。”
“我也沒別的意思,就想和她聊聊她母親而已,煩請主持問一問她,故人求見,她見不見。”賈敏又說道。
主持便讓賈敏等一等,自己前去問。
片刻主持便讓賈敏和林海過去,進了佛堂,蒲團上坐著一個十歲左右的姑娘在轉著佛珠閉目念經。
主持說道︰“妙玉,林大人和林夫人過來了。”
那姑娘才睜開眼楮,賈敏看清模樣,心中暗贊。黛眉如遠山,杏眼若秋水,素衣烏發,氣質如蘭,只是臉上沒什麼表情,很是清心寡欲。
“夫人見我有何事?”
“不過是踫到故人之女。”賈敏試探說一句,見她沒有反應,繼續說道︰“你的名字有一個玉字,若是沒猜錯,是出自李白的玉心皎潔終不移這句詩。”
听到賈敏說自己的名字,妙玉才有所反應,只是嘲諷笑了一下,“她有何堅貞。”
語氣里帶著怨氣,賈敏辯駁︰“你外祖家因牽扯到了鹽政里面,被抄家問斬,你母親原本是無憂無慮的大家閨秀,後因此事流落街頭,不得已拋頭露面做生意,養活你外祖家,後來說是去了南方,至此,我就沒了她的消息。”
“一個大家閨秀能做到這個地步,她絕不是你想的那種人。”賈敏一針見血。
妙玉想要辯解,她記憶里的母親,把那個男人當做全部,整日傷春悲秋。
“我不知道你父親在世的時候,你生活的如何,但看你屋里的擺設,你父親過世後,你母親也給你了優渥的生活,別說這是因為你父親把家財留給了你,這是因為你母親守住了這些家財。”賈敏繼續說道。
妙玉似有一瞬間的意動,可立馬又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
賈敏之所以先談妙玉母親,是因為她與妙玉母親少年時確實認識,另外想以情動人,卸下妙玉的心防。
但似乎行不通,因為妙玉說,“夫人,如果今日來和我說我的母親,那到此為止吧。夫人,您還不直說嗎?”
被妙玉直接挑明,賈敏心中暗嘆,面上不見窘迫,繼續溫和說道︰“我見你,確實有事相求。”
“你父曾任鹽運使,可曾留下什麼東西給你?”林海忽然插了一句。
“鹽政關乎黎民百姓,你父親若留下東西,至關重要。佛家常說慈悲為懷,還望姑娘助我。”林海彎腰作揖。
妙玉冷眼瞧著問林海,“何為慈悲?”
“慈愛眾生並給與快樂,稱為慈;同感其苦,憐憫眾生,並拔除其苦(拔苦),稱為悲;二者合稱為慈悲。”林海也讀了一點佛法。
“可我自己都不樂,如何使眾生樂?”妙玉又問。
“修行之苦,是離苦之苦,最後的結果是大樂;世間之樂,是有苦之樂,最後的結果是痛苦。”
妙玉听後笑了一下,“家父留的東西眾多,我先找一找。”
但她又看向賈敏說道,“諂曲之心與道相違,是故宜應質直其心。當知諂曲但為欺誑,入道之人則無是處。是故汝等,宜應端心,以質直為本。”
賈敏被妙玉諷刺,也不見惱,回她︰“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妙玉便不在理她。
次日,妙玉便傳信,誰是找到了,但她不喜賈敏,讓林海帶著人去取。
林海是辰初出門的,可到了未末仍未回來。賈敏算著,即便林海在外頭用午飯,這個點也該回來了。
如果,林海是真的出事了。
賈敏腦海中迅速推斷著,很大可能是有人走露了消息,林海被埋伏。如果是妙玉那邊,到還好說。可如果是因為自家這邊呢?
林家的護衛是林家老祖宗留下來的,世代為僕。林海和賈敏極為信任,但為了保密,林海每次出門都不說干什麼,隨機點了家里的護衛去。如果林海出事,是因為自己家里走露了消息,家里的護衛都有嫌疑,不能再用了。
賈敏片刻決斷,“賀來家的,你讓你兒子去找林 ,記得,悄悄的,別驚動人。”
賈敏又擔心林 進府,被人看見,“就讓他說說他父親身體突然不適,他進府求我請個大夫,另外求藥材。”這個理由能解釋,為什麼在林府做事的林 忽然求見賈敏。
賈敏沒通知林叢默,是因為林叢默更引人注目,林 年紀小,又是為自己父親而來,不會引起別人懷疑。
林 听到賀元的說詞,心中一沉,賈敏忽然見他,原因大概只有一個,就是林海出事了。
林 裝作焦急、擔憂的模樣,隨著賀元進了林府。
見了賈敏,林 就跪下著急說道︰“家父今日忽然喊疼,吃了藥也不見好,剛請了揚州名醫來看,開了藥方,里面需要人參,我家里…”
“姚黃,你去找一找。”賈敏吩咐著
賈敏上前,虛扶林 ,快速低語,“老爺去了靜修庵未歸,你帶人去接。”
“你這孩子,急得一頭汗。”
林 听到賈敏的囑咐,不意外林海出事,但意外賈敏的信任,他看了看賈敏,賈敏眼中都是焦慮,可是神色卻很堅毅。賈敏能交給自己,也很有魄力。
“多謝太太,我在武館得知父親身體不適,又去請大夫,又來見太太,跑得一身汗。”林 接了帕子,擦了擦自己的額頭。
姚黃拿了藥,林 似是做保證,“太太放心,有了您的藥,一定無事的。”
林 出了林府後,先回家一趟把藥材放下,就去了武館,找到了相熟的吳安。
“吳大哥,有個大活你接不接?”
“什麼活?”
“林大人久久未歸,林夫人心里著急,又怕動用家里人,被別人知道了,所以請我們悄悄去找。林夫人說找到林大人,賞銀1000兩。”
吳安沒有一口答應下來,反而有些猶豫,林 心中微安,如果吳安迫不及待答應,才令人懷疑。
“我實話說,這趟怕有危險,但咱們這一行,那天沒有危險。若是擔心被人報復,先不說林府,林夫人出身京城的國公府,有能力護著咱們這些小蝦米。”林 先給他們一個退路。
“林府里一個二等丫頭一個月才三兩銀子,這一千兩掙到手,別的不說,你就可以風風光光娶劉姐姐了。”見吳安心動,林 以利誘之。
“吳大哥是土生土長的揚州日,也知道林大人來之前,百姓吃的什麼鹽,現在又吃的什麼鹽,這樣一個為民的好官,若是真遭遇不測,是千千萬萬的你我普通百姓的不幸。”林 最後動之以情。
“好,我干了。你等我去找幾個人。”
林 說︰“這件事需要保密,為了安全起見,吳大哥打算找說?”吳安一一說了,人不多,但身手都一等一的,而且人品也可靠。
吳安找齊了人,林 畫了圖,圍繞著靜修庵,點了幾個點,“林夫人打發人報信,說不到午正,林大人便離開了靜修庵。”
“靜修庵到揚州城都是官道,附近村落也多,但有一段路較為崎嶇,附近有丘陵,且管道從這里分岔,我們就從這里找吧。”
林 和吳安騎馬朝城外飛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