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在一張坐塌上,商蕪極為克制地保持著和魔尊的距離。
——她實在不敢離他太近。
姬汜輕描淡寫掃了她一眼,接收到冰凍信號,商蕪硬著頭皮,小鳥依人朝旁邊靠了靠。
偷偷瞟一眼,下面雲聞璋那狗東西居然還在瞪她!
商蕪當時就來火了。
原本打算沖雲聞璋挑釁一笑,突然,姬汜摟住了她肩膀。
表情系統瞬間崩潰。
仿佛靠在一塊稍顯柔軟的玉石板上,商蕪坐姿硬得像是剛從地里刨出來,僵硬的面部肌肉硬生生擠出一個含羞帶怯的笑。
十分鐘前,她還在宴廳門前等上菜。
前面兩個妹子剛說完廳里在為她吵架,商蕪半信半疑。
直覺告訴她走為上計,她不應該 這趟渾水。
剛決定腳底抹油,前面傳來開席的指示。
她被一堆人推夾著進了宴廳。
水榭風起,甫一踏進去,商蕪就感受到劍拔弩張的氣氛。
水榭正中錦繡花圖前一張桌案,有人閑散支頤居高位。
下面兩邊共五張桌案,一旁加上博山爐淡香彌散。
雲聞璋正說到那句“……應當在與妖界開戰之際,將其剝皮抽筋掛在我魔軍旗桿上……”。
雖然話沒听全,想也知道說的是誰。
商蕪相信照雲聞璋的狠毒程度,他絕對做得出這種事。
她使勁埋頭,小腿打顫走到正中心的桌案旁。
商蕪不明白,明明就幾十米的距離,謠言怎麼能傳成這樣?
什麼狗屁寵姬?他爹的她都要被雲聞璋扒皮抽筋了!
商蕪剛在心里崩潰完,萬萬沒想到,寵姬戲碼這就演上了。
此時此刻,她靠在魔尊大人胸膛,維持了一會兒僵硬的姿勢,她背麻了……
她偷偷放松一點,又放松一點,糟糕!全貼上去了!
商蕪自暴自棄,就這樣吧,反正被她貼貼的魔尊沒有反應。
老實說,這軟軟的胸膛,靠著很舒服。
姬汜身材很不錯,胸肌是胸肌,腹肌是腹肌的。
她自己畫的帥男人她貼貼怎麼了。
商蕪心猿意馬,垂著眼楮,突然瞥見姬汜蒼白手掌上一道紅痕。
待那手靠近,她才看清居然是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傷口邊的血痂已經結成暗紅色,模樣可怖。
隨後那手越過她視線,撫了撫她鬢邊翹起的頭發。
商蕪再度僵在原地。
魔尊的語氣和掖頭發的動作一樣漫不經心︰“阿五雖是妖,卻早已向本尊投誠。”
在場眾魔只見那小妖垂著頭,萬般嬌羞不勝榮幸的樣子。
商蕪在桌案下的手急得扯了扯魔尊的衣袍,然後她手被牢牢包住。
魔尊繼續說︰“若是有人再敢傷她分毫,便是與本尊過不去。”
千花娘娘搖的小扇一停,隨之搖得更為歡快。邊上雲聞璋臉色變了。
皮驚秋眼珠子滴溜溜轉,林生陽和孟唐一並沉默。
魔尊和他的寵姬摟摟抱抱你儂我儂,好似桌案上擺的那盤並蒂櫻桃。
魔界百年一遇大戲,《霸道魔尊和他的啞巴寵姬》強行開演。
她真的會被姬汜氣死。
她非但全身不能動,說話的穴道也被封了。
她只能繼續听姬汜逼逼賴賴。
“雲城主,你可知曉?”
魔尊威脅人的語氣依舊平淡,雲聞璋臉色早就綠得跟他身上袍子一樣。
“謹听尊上吩咐。”
商蕪听出來雲聞璋語氣里那股子咬牙切齒的意思。
很好,她爽了,她決定再忍一會兒。
這頓晚宴堪稱潦草。
先是千花娘娘忽有要務離場,雲聞璋也找了個理由走了,剩下皮驚秋和林生陽眼看氣氛不對,跟著告辭。
孟唐是最後一個走的。
走之前把桌上小碟吃了個干淨,放下筷子擦擦嘴,一本正經告辭。
一殿人都走光了姬汜還摟著她,商蕪表示抗議。
她扭動身子成功從姬汜懷里扭了出去。
姬汜收起手,往回攏了攏衣袖。
商蕪覺得應該把事情問個明白。
兩人坐在一張軟塌上有些難對話,但她又不想再在他面前跪下。
老是跪來跪去的膝蓋很累的好不好。
要不是為了保命誰喜歡天天跪別人!
“你以後可以不跪。”姬汜說。
“?”
商蕪梅開三度受寵若驚。
等等。
商蕪︰“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
姬汜看著她,表情尋常︰“我听到了。”
商蕪呆滯。
姬汜說︰“我能听到你心里的聲音。”
“!!!”
這個變態!
“你為什麼可以听到?!”
面對她的大反應,姬汜可以說是閑適非常,逗貓一樣,輕飄飄往她痛處扎。
“我之前說過,我已同你神魂與共。”
“我不願意!”
“晚了。”
商蕪氣鼓鼓,她站在桌案前瞪著姬汜,姬汜倒是好整以暇。
好啊你個狗東西歪腦筋都動到你媽頭上了。
姬汜望著她,不疾不徐吐出三個字。
“狗,東,西。”
商蕪持續瞪他。
一秒。
兩秒。
她低頭︰“尊上我錯了。”
姬汜滿意哼了聲,站起來。
“此地不宜說話。”
“哈?”
“換個地方。”
魔尊走到她身邊攬住她,咻一下周圍景致就變了。
山頂的風有點大,商蕪被風吹得打了個噴嚏。
她揉揉鼻子,好家伙,這是到哪了啊?
花枝招展的浮世城成了眼前一小塊,千花樓更只是奼紫嫣紅其中一小點。
她現在站在一個高台上,台上一個大青鼎,還有五只石雕的羊。
商蕪驚奇︰“這……”
“五羊山頂。”魔尊一襲白衣在夜里格外閃亮。
五羊山。
她好像做過這個設定。
如果沒記錯,她設定的這座山只是浮世城外一座山。
……
但就眼前情景來看,此山絕不普通。
魔尊淡淡掃了她一眼︰“你不是想知道這幾天我做什麼去了?便是在這里。”
他又偷窺她!!!
商蕪五分驚怒三分害羞,最後化成兩分妥協。
她拿衣袖擦了擦石羊墩子,恭恭敬敬︰“尊上,咱們坐下聊聊吧。”
姬汜的表情說明他並不是很想坐下。
商蕪自己坐了,一屁股坐在那只領頭羊的頭上。
這夜,這月,這小風,還有屁股下這石羊墩子……
真是夠涼的。
商蕪沒坐兩秒就站了起來。
她跟姬汜身高差距明顯,本來就沒優勢,現在可以說是一點談判優勢都無了。
她好煩,他怎麼老想一出是一處,往她身上加那麼多亂七八糟的設定?
“什麼設定?”魔尊冷不丁問。
商蕪氣得跳腳︰“不準偷窺我在想什麼!”
魔尊眼里一絲譏誚︰“本尊並不需要偷窺。”
“那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
強烈的情緒如同海潮,撲到他面前時只剩一些鮮活的水汽。
姬汜無端受用非常。
他帶了幾分刻意︰“你離我近的時候便能輕易听到。”
商蕪的目光飽含懷疑。
“那我離遠一些呢?”
“只剩模糊的感受。”
如同海潮涌上的水汽一般。
很好。
商蕪決心測試一下。
于是,魔尊看著藍衣小妖幾步跑到祭壇邊緣,朝他喊︰“這個距離夠遠嗎?”
魔尊沉默幾秒︰“你在罵我。”
“……”
商蕪摸摸鼻子,輕咳一聲︰“其實不是在罵你啦。”
“哦?”魔尊金瞳冷淡,“傻逼難道不是罵人的話?”
商蕪馬上翻身跳下祭壇,跑到更遠的樹下,兩手握成喇叭狀朝姬汜喊︰“現在呢?!”
她看見祭壇高處的魔尊緩緩搖了搖頭。
商蕪害羞笑︰“我在夸尊上天人之姿長得好好看呢!”
與此同時,他心里涌現出她的聲音。
傻叉傻叉大傻叉!!!
姬汜︰“……”
商蕪哼哧哼哧爬回祭壇上,繼續談判。
“咱們接著聊聊唄。”
魔尊銀發白衣,仿佛一座高冷冰山聳立在她面前。
盡管各方面都沒有優勢,商蕪還是想盡可能爭取多一些主動權。
談判之要,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商蕪假惺惺揩揩眼角並不存在的眼淚︰“我知道尊上是為了保我小命,才在諸位城主面前逢場作戲,我不勝感激,但是……”
但是沒說完。
她被打斷了。
魔尊沒什麼溫度地笑了聲。
“若說是逢場作戲,著實枉費我一番心意。”
商蕪又听不懂他在說什麼了。
“你可知,自你坐到我身旁那一刻起,你便再回不去妖界?”
雖說會顯得她有點蠢,但她還是忍不住回答︰“我不知。”
魔尊高冷抬下巴,商蕪順著他的指示看向浮世城的方向。
只見浮世城四個漆黑的城角閃著紅光。
商蕪問︰“那是……起火了嗎?”
“嗯。”
“誰放的火?”
“妖族。”
突然,商蕪靈光一閃。
“等等,這些火,不會是為我放的吧?”
魔尊終于欣慰一回︰“說是為你放的也不為過。”
商蕪馬上劃清界限︰“我不知道他們會放火!跟我一點關系也沒有。”
“我當然知道跟你沒有關系。”魔尊笑。
那你大半夜帶我來山頂,看這到處著火的浮世城是為了什麼?
“我是想讓你知曉,自你坐到我身旁那一刻起,”魔尊聲音里有絲罕見的溫柔,“你便再也沒有退路。”
“妖族如今視你為眼中釘肉中刺,會窮盡一切手段取你性命。”
商蕪︰“……”
魔尊傲慢道︰“若想保命,你只有留在本尊身邊。”
“可是魔族對我也沒有很友好……”商蕪小小聲。
“自然,妖魔自古不兩立。”魔尊冷聲。
商蕪掐手指︰“所以現在我是不能回妖界,也不被魔界待見。”
魔尊冷淡金瞳將她望著。
商蕪問︰“除了在你身邊待著還有別的選項嗎?”
“除非你想死。”
“可你不是說我不會死?”
魔尊笑得冷嗖嗖︰“架不住你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