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貼著耳朵,胸膛微震。
商蕪動彈不得。
如果他現在松開勾在她腰間的手,她會直接滑下去。
姬汜的話讓她毛骨悚然。
他在她耳邊吐露情人間的呢喃,但他是冷的,她甚至可以想象出他眼里的神情。
冷淡的金,沒有絲毫感情。
他本就是沒有感情的魔。
商蕪的潛意識對他有所了解。
他生命的底色如同山間白雪,乍看冰冷蒼白,雪下是滾燙翻涌的岩漿。
他對世間的一切飽含恨意,極致的恨催生了他外在的漠然。
平心而論,這樣的人很適合當主角,卻不適合接近。
最好的方式是隔著次元欣賞。
商蕪了解他,所以懼怕他。
他擁著她,她無法反抗,就像她反抗不了他強行塞入她體內的銀蓮。
他們在溫泉里待了很久。
天色漸暗,四周溫度漸降,魔尊不悅皺眉。
體內一寒潮如潮汐號令,近段時間越發洶涌。
商蕪感覺到姬汜手臂收緊,天都快黑了,該出去了吧。
“尊上……”她小聲,“天快黑了。”
姬汜望著天邊顯現的新月,眉頭更緊,摟著商蕪嘩啦一聲破水而出。
商蕪討厭這類沒有預兆的行動,但她忍了。
上岸後,姬汜松了手,商蕪忙撿起地上的衣服裹在身上。
衣服里是濕噠噠的裹胸,她只能將就一下。
轉身,姬汜不知道什麼時候變出身衣服,連同頭發也自動烘干了。
衣服有多白,他臉就有多黑。
看出他心情不好,商蕪不敢招惹他。她現在只想有身干爽衣服可以穿。
她不知道姬汜衣服從哪變出來的,他寢宮里也沒有衣櫃。
眼下看來,她似乎只能去求他。
商蕪察言觀色幾秒,現在還是不說話為妙。
她目光四下搜尋,跑去旁邊的撿來一些枯枝。
把枯枝架成三角堆,商蕪蹲在枯枝堆前舉起食指。
她知道姬汜一直在觀察她的舉動,她裝沒看見。
第一百次重復當時的感覺,體內那條小蛇像是睡著了,任憑她怎麼催動都喚不醒。
商蕪不氣餒,一遍遍試。
不知道試了多少遍,冷風吹過,她被激得打了個大噴嚏,與此同時,指尖金光一閃而過。
商蕪︰!!!
她趕緊擦了把鼻涕,凝神再試。
心口小蛇慢慢悠悠轉醒,游過她心肺,右肩,順著右臂經脈抵達指尖。
噗,一朵金焰冒出來。
商蕪興奮極了,顫巍巍舉著金焰去點柴。
“呵。”身邊一聲冷笑。
用腳指頭想都知道是誰在笑,商蕪不想理他,慢慢彎下身子,將手指放到三角堆的中空位置。
霜色衣角出現在她身側。
姬汜抬腳。三角堆倒了。
商蕪身子僵在原地。
此時此刻,她真的很想捏死他。
不肖子!!!
商蕪深呼吸,她打不過他,她能忍。
她撿起地上一根枯枝,又听見嘲諷的聲音︰“用鳳孽真火引柴,本尊不知鳳凰族竟沒落到如此地步。”
不拿這個引拿什麼引?
商蕪真想把他按進水里,再五花大綁掛在樹杈上。
不讓他在冰天雪地里穿身濕衣服吹風,他是不會知道這感覺有多難受。
商蕪忍忍忍。
她滅了指尖火苗,轉過身,說︰“尊上,我真的很冷。”
“自己換衣服。”
“哪里有衣服可以換?”
魔尊看著她,模樣頗為不解,他問︰“為何不用造物決?”
商蕪冷漠︰“我不會。”
魔尊再度皺眉。商蕪感覺到他在鄙視她。
他憑什麼鄙視她?她本來就不會啊!
商蕪生氣,氣得掌心冒出一團火。
商蕪︰!!!
她睜大眼楮看著手心的火,是指尖火的p版。
金焰灼目,不光亮瞎她的眼,也勾住姬汜的目光。
他看著那團火,神色晦暗不明,然後伸手附上去。
他握住她的手。
浩蕩暖意如雪崩淹沒全身,從頭發絲到腳趾尖,瞬間被蒸干。
姬汜冷著臉表情不變,這番作為像是舉手之勞,他將她的手舉到眼前。
商蕪受了點小恩小惠,自然擺正態度,老實不再掙扎。
他盯著她——手腕上的金鐲看了很久。
久到商蕪覺得他是不是看上了她的鐲子。
其實她奇怪過,當初一身粗布麻衣,手上卻有一個金鐲,怎麼也摘不下來。
姬汜看了會兒,手順著下滑,握住鐲子。
他眸光一冷,手掌瞬時用力,商蕪吃痛,一蹦三尺高跳開。
“痛痛痛!”
她手腕都要被捏碎了!
看她齜牙咧嘴的樣子,姬汜收回手。
他看著她。
“鳳羽不除,你一身妖力如何才能恢復?”
商蕪錯愕︰“是這東西限制了我的法力?”
從姬汜的表情里她得到答案。
商蕪腦子里瞬間浮現無數情節。
見商蕪半天沒說話,姬汜眉頭輕皺,開口︰“你腕上鳳羽所化的金鐲,能擋外界攻擊,而鐲內的咒文卻限制了物主的靈力。”
商蕪眨巴眼,姬汜一聲輕嗤︰“是鳥族那幫老東西的無恥做派。”
商蕪謹慎詢問︰“那是不是把這鐲子摘掉我就能有法力了?”
“嗯。”
“!”商蕪瞬間興奮,“那趕快摘了吧!”
她伸手過去。
姬汜無語,再度握住鐲子,作勢要發力。
“等等!”商蕪大叫。
姬汜停手看著她。
“你不會是要先捏碎我手腕,再把鐲子拿下來吧?”商蕪尬笑。
姬汜冷漠︰“為了通身修為,自斷一腕又如何?”
商蕪氣得無語凝噎,斷的又不是你手腕!站著說話不腰疼!
她收回手︰“那不解了不解了。”
姬汜淡金的眸子看了她一瞬,放下手。
“隨你。”
商蕪又打了個噴嚏,揉揉鼻子,心里奇怪。
今天他怎麼這麼好說話?還沒有掐她脖子。
她是不是斯德哥爾摩了,什麼時候她心里人與人之間交往的底線變得這麼低?
商蕪晃掉腦袋里奇奇怪怪的想法。
之前她只是知道她這個身體不是人,沒想到原來還有法力。
太酷了!
給他開了那麼多金手指,商蕪悄悄瞥魔尊一眼,那她能不能也給自己要一個?
“尊上~”商蕪放軟語調。
姬汜看著自己的手不知道在想什麼,听見商蕪的聲音看向她。
“有沒有什麼既可以不斷手腕,又能把這個鐲子摘掉的辦法啊?”
商蕪深知她在得寸進尺。
姬汜沒說話。一秒,兩秒,她成功進尺。
“有辦法,”姬汜說,“若想要得解……”
商蕪目光灼灼,姬汜像是看出她眼底的渴望,唇角翹起一個笑。
“看你表現。”
商蕪當場氣得螺旋升天。
看她表現,呵,他好大的口氣。
以為他是誰?一個紙片人竟敢威脅她這個作者!
等她穿回去就把他改成滿身流膿的殘廢。
想到穿回去,她什麼時候才能穿回去。
商蕪望天嘆氣。
她現在是逃也逃不掉,死也死不了,有法力還用不了。
姬汜總是神出鬼沒,從溫泉回寢宮的路上,一轉眼他又不見了。
商蕪自行回到冷冰冰的寢宮里,好在石門沒關上,她現在至少能見著光了。
和魔尊打交道格外累人,又讓他莫名其妙摟了一下午。
商蕪累得倒床就睡。
裹著被子,半夢半醒間,她迷迷糊糊感覺這張冰床的溫度竟然比姬汜的身體還要溫暖幾度。
不知道這一覺睡了多久。
意識稍微清醒的時候,商蕪張了張嘴,喉嚨發不出聲音。
手不情不願伸出被子,她探了探自己的額頭。
嘶,好燙。
她發燒了。
第一反應,她開始在心里痛罵姬汜。
要不是他讓她在溫泉里折騰那麼一下午,她能發燒嗎?
第二反應,原來非人類身體也可以發燒。
商蕪燒得神志不清。
偌大一個寢宮,連杯水都喝不著。
商蕪頓感絕望。她懷疑她會活活病死在這。
姬汜那狗東西果然是騙她的!
說什麼神魂與共,一轉身人都沒了,還說什麼她不會死。
她這不就要燒死了嗎!
商蕪燒得手腳乏力連床都下不了。
她清醒一陣,昏迷一陣,為數不多的清醒時間全用來辱罵姬汜。
石門里泄露外面的光線,商蕪虛弱地躺在床上,眼看著天亮了又黑。
她真的快不行了。她想。
門外最後一絲天光將要消失,商蕪漸漸合上眼皮,門邊忽然出現一抹青色。
是……奚琴?
商蕪來不及看清,徹底昏死過去。
來人正是奚琴。
他本在距離聖明山數千里外的小城出任務,被魔尊急令召回。
急匆匆千里奔波趕回聖明山,結果就看見魔尊寢宮床上半死不活的小妖——或者說鳳凰族五公主。
奚琴心頭瞬間浮現幾個疑問。
首先,五公主是如何到了魔尊寢宮,又上了他的床?
其次,五公主睡上魔尊的床竟還沒被魔尊捏死。
第二點讓奚琴對這位五公主高看幾分。
魔尊只將他召到這里,並未下達其他命令。
向來如此,奚琴像每次一樣自行揣測。
然後,他將商蕪打包,像來時一樣,他又將她扛走。
是夜。
站在長長石階前,奚琴忍住將人從山上扔下去的沖動,一步一步走下石階。
奚琴離開後,漆黑的寢宮里出現一個霜色的身影。
魔尊站在黑暗的角落,輕輕嗅了嗅。
小妖病後從心肺處呼出灼熱的氣體,讓寢宮的氣味多了幾分沉濁。
陌生,但並不讓人厭煩。
修長蒼白的手指撫過寒冰床,床上尚有余溫。被褥上也是。
他在溫熱的那塊地方躺下,回憶起懷抱中的感覺。
凡間之火于他無用,他已經數百年未再體會到熱。
而她,似乎總是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