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詩淮早上頂著兩個大黑眼圈在府里閑逛,徐軼吩咐楊飛帶人開始了二輪搜查,楊飛不知是沒睡好還是心情差,臉上布滿了倦意。
在諾大的州府里找賬本如同大海撈針,昨晚第一輪地毯式的排查過後顆粒無收,打擊了眾人今天的熱情。
楊飛胡子拉碴,宛若一只炸了毛的獅子,徐軼過于正經,不能逗,于是逗楊飛成了裴詩淮的樂趣。
楊飛病急亂投醫,裴詩淮一向鬼主意多,他厚著臉皮咨詢了裴詩淮如何才能快速找到賬本。
裴詩淮裝大尾巴狼假正經︰“賬本這東西不會不翼而飛,挖地三尺找個十幾二十遍如果還沒找到,那就是楊將軍的問題了。”
楊飛臉上醞釀著怒意,如一片默不作聲的積,終將在雷暴中爆發。
裴詩淮適可而止,整理了臉色,正色說︰“我打听辛刺史平日極其顧家,只娶過一位正妻,對妻兒很好,經常在府里陪伴。楊將軍不妨多搜搜他的府邸,重要的東西總得時常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楊飛將信將疑,親自帶領一隊人馬去了辛承之的府邸,把他府里翻了個底朝天,果然翻出了好幾本賬本。
這些賬本大都記錄著府里的流水,只有一本與眾不同,包含了朝廷大臣的名姓和官爵。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楊飛興沖沖地將找出來的賬本交給了徐軼,徐軼和唐天從頭看到了尾,看完後兩人相顧無言。
唐天斟酌著措辭︰“沒想到從戶部開始,這些官員都插了一手。”
徐軼看著賬本出神,從江南道巡使,到戶部主事,災銀幾乎每經過一手,數目就少一些,最後分到百姓手里的,實在少之又少。
屋子里靜了半天,唐天睨著徐軼的臉色︰“王爺,賬本也有了,我們什麼時候回盛平給皇上交差?”
徐軼合上賬本,他看著唐天說︰“不急,唐大人,還有更重要的事沒有做。”
翌日,江州州府的大堂里,一群人圍在一起,活像一個小小的指揮所。
徐軼將各個縣的縣令聚集在一起開會,對接下來的賑災進行部署。
唐大人坐在大廳的角落里喝著熱茶,一杯又一杯,和喝酒一樣,裴詩淮一般見了唐天都是想繞道走的,有時候躲不開時給老人家面子低眉順眼的听說教。
今日唐大人坐在角落里,裴詩淮反而迎了上去,笑眯眯地說︰“唐大人怎麼坐在這里喝茶?”
唐天起初看裴詩淮哪兒都不順眼,一路走下來漸漸明白了徐軼為什麼要帶上他,裴詩淮心思活絡,精通市井生活,為徐軼出各種好主意或鬼主意,的確替他們省了不少心。
而且裴詩淮對他還算友好,每次踫面恭恭敬敬的和他問好,態度親善,哪怕他呈現的是一張冷臉。
他哪知裴詩淮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嘴上叫的是大人,心里喊的是老頭。
唐天看了裴詩淮一眼,給了他一個眼神,示意他坐在自己身邊。
裴詩淮推了一遍後爽快地坐了下來,中間一堆人所在的地方吵鬧喧囂,他在唐大人旁邊待了半天,終于意識到這個老頭兒在拉他訴苦。
唐天︰“不知王爺要在這里待多久,我實在怕夜長夢多啊。”
裴詩淮微微勾起唇角︰“大人不要心急,找到賬本後王爺第一時間不是回都城邀功,而是留下來先安頓好這邊的百姓,有這樣的王爺,是大徐的福氣。”
他望向徐軼的方向,心里微微撕扯,徐軼和他說要先留下來的時候,裴詩淮的震驚程度不亞于唐天。
徐軼說,現在回盛平交差,朝廷審案需要一段時間,追蹤贓款也需要一段時間,而前段日子抄了的幾個小縣令的贓款明顯不夠百姓堅持到新的賑災銀下來,到時候這里的人又要節衣縮食,餓幾天肚子。
徐軼站在殿堂中央,腰背挺立,他手上不知沾過了多少血,卻自帶一身清雅的風骨,明晰的面容,挺直的鼻梁,沉冷的目光,裴詩淮遠遠望著,心里有什麼東西在翻攪。
如果殷王和洛王有這份悲憫的心懷就好了,老皇帝也不至于左右為難,矮子里難挑出高個兒,讓太子穩坐東宮之位那麼多年。
他想光復前朝,一方面是因為國恨家仇背負在身,另一方面則因為當朝拉胯,安孝帝年老體弱,整日把心思放在鞏固統治和維護皇權上,只在意江山姓什麼,而不在意江山怎麼樣。且他的兒子們個個想著爭奪皇位,正枉不分,勾心斗角,無所不用其極。這樣的江山遲早要完,百姓勢必跟著受苦。
一群人目光之外,有人內心無聲的百轉千回,隨著徐軼回頭,目光輕輕一瞥,視線撞上轟然一聲,而後兩人同時有默契的滑開。
處理完一天的公務,晚上徐軼閑下來領著楊飛和裴詩淮去了大牢。
江州的大牢也算一塊“風水寶地”,關完縣令關刺史,辛承之被關在最里面的一間,由楊飛派人專門把守。
辛承之不同于崔昊,崔昊每天在牢里吃不下飯,最後快把自己餓成一只瘦猴,辛刺史的胃口卻出奇的好,到點吃飯,偶爾還會和楊飛商量能不能把自己夫人做的飯送進來。
徐軼來的時候辛承之正在吃晚飯,徐軼看他細嚼慢咽,吃得悠閑,開口道︰“辛大人好食欲。”
徐軼一來,辛承之哪怕吃得再香,都得中途停下來,朝欽差問好。
他低頭垂眸︰“王爺,下官是怕吃了上頓沒下頓,所以把每一頓都當做最後一頓來吃。”
徐軼面無表情的听完,這世上自食惡果的人不在少數,但有些人有重來的機會,而另一些人沒有。
“我今天來問你兩件事。”徐軼說。
辛承之︰“王爺請問。”
徐軼從懷中掏出了賬本,問︰“第一件,你的這本賬本是怎麼來的?”
辛承之知道徐軼找到了賬本,不然他不會被關進大牢,他將飯碗移到一旁,整理了自己的衣襟和精神面貌,專心回復徐軼。
辛承之︰“下官平時和人打交道時搜集的,有的是我親眼所見,有的是我從第三方處听來的。”
徐軼翻動著賬本︰“你為什麼要記錄這些?”
辛承之面容沉靜︰“王爺知道下官為人謹慎小心,當初記這些是為了給自己留條後路,以防萬一,這個習慣一直留到了今天。”
裴詩淮在一旁听著,面上漫不經心,心里暗自思索,辛飯桶的話沒毛病,可惜這次捅的簍子太大,這本賬本未必救的了他。
徐軼合上賬本,又問︰“第二件,辛大人覺得我該如何拿這本賬本去和父皇匯報?”
裴詩淮摸了摸下巴,該如何朝老皇上交差確實是個問題,賬本里有殷王的人,有洛王的人,還有幾個小宦官,盡管看上去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