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電話跟秦小秀說結婚的事時,秦小秀有些難受︰“你說,咱們母女這都是啥命?我結婚的時候,是軍婚,領導講了講話,喜糖一撒,就結了。到你這兒,集體婚禮。我們比別人差啥?怎麼就不能有自己的婚禮呢?”
常青藤安慰她說︰“你看,你找了全村最靚、最有前途的大好軍官,我找了縣太爺的公子哥兒,進門啥都有了,啥啥都不用操心。咱娘倆也是別人羨慕的對象不是?”
秦小秀也笑了︰“你就是會說話哄我,怎麼不哄哄易寒,來一場盛大婚禮。”“其實吧,娘,我也嫌麻煩。婚禮這種儀式,就是新人表演,嘉賓觀看。我又不是多漂亮,壓不住場子怎麼辦?”“行了,不辦就不辦吧,到時候,我們過去。”
猶豫了一下,秦小秀說︰“果子和明星回來了。”常青藤有些驚訝︰“怎麼又不干了?他老丈人非得氣死不可。”
“這次,有兩個原因。一個,是明星說,果子他們班上有個女工,喜歡果子,惹得她很不高興。一個,是五一的時候,听你表姐說想開摩托車維修店,問他們是不是願意一起。
明星覺得只靠果子一個人上班,掙錢也不多,就想回來跟著你表姐一起開店。回都回來了,有啥辦法。然後,你表姐說,每家兌三萬塊錢。果子有啥錢?
我去年借你的一萬塊錢,原來想著,今年能還,現在看,得再借一段時間。你看行不行?”
“行嘛,你拿著用吧。只是,我總覺得開店這事兒,有點兒不靠譜。果子干活兒還行,要說看賬,恐怕不行。開店不會算賬,未必能掙錢。”
秦小秀不高興了︰“就是用你一點錢,你咋就這麼說話呢。話里話外的瞧不起果子。總得讓他有個學習的過程吧?啥都不讓他干,你養他呀。”
常青藤有些無奈︰“娘,不是我瞧不起他。是他自己不愛操心,如果在工廠干,干活兒拿錢,誰也少不了他的。這自己開店,成本利潤自己心里都要有數,很費心。就算店里掙錢,也可能被人家騙,白做工。”
秦小秀更生氣了︰“你瞎說啥,跟著你表姐干,有啥不放心的?那是我從小看大的孩子!再說,就是她剛結婚的時候,住在咱家的舊房子里,我也沒要過她租金。她會騙果子?”
常青藤一看,說不通,白惹秦小秀生氣,也就不再多說。
隔天上午,突然有個電話來找常青藤,居然是常青果。常青藤有些驚訝︰“你怎麼打電話過來了?”“姐,現在摩托車賣的好,我想和咱表姐一起開個摩托車維修店,得兌三萬塊錢,我沒那麼多錢。你看,你能借我點兒不?”
常青藤算了算自己手里的錢︰“能借給你五千,再多我就沒有了。我今年還要結婚呢,總得留點錢。”“五千就行,你看,你啥時候能打給我?”常青藤看看表︰“今天吧。”“好。”
十月份,常青藤結婚了,因為是集體婚禮,她並不覺得要準備什麼,只是在照婚紗照的店里,買了一套婚紗。
馬平覺得太簡單了,又拉了常青藤和易寒去買新衣服。給常青藤買了紅色的禮服,是換了婚紗穿的,知道晚上要住酒店,又買了一套紫色的晚禮服。
常青藤覺得有些浪費︰“脫了婚紗,穿自己的衣服就行了,晚禮服更不需要,以後,也不好穿,白浪費。”馬平堅持道︰“怎麼是浪費呢,誰家新娘子都要準備幾套衣服,咱也不能少。再說,一個女人,一輩子也就這一回,怎麼也得穿穿紅衣裳。”
給易寒買了一套名牌西裝。常青藤吐吐舌頭,低聲對易寒說︰“要我說,咱廠里發的西裝就挺好的,平時你也不穿西裝,這麼貴,好心疼。”“你去跟咱媽說。”“我傻呀,自己的衣服都推脫不了,替你去說,等著挨訓呢。”
買完衣服,馬平累了,對易寒和常青藤說︰“媽媽累了,你們倆自己去買首飾吧。”說著,把一個布包塞給了易寒,“好好給小常買幾件首飾。”
保姆陪著馬平走了。常青藤和易寒到首飾專櫃去看。轉了一圈,常青藤說︰“我們倆去買台電腦吧?首飾這東西,沒什麼用。”“那可不行,這是我媽給兒媳婦的見面禮,怎麼能用電腦代替呢?”“買套對戒算了。”
“不買對戒,我一個大男人,不喜歡帶戒指,去給你買個鑽戒吧?”“我也不喜歡戴戒指。”“喜歡不喜歡,現在流行買鑽戒,再買一條項鏈,將來配套戴。”
秦小秀帶著一家子是在婚禮的前兩天來的。為了表示對親家的看重,易長安帶著兩輛車去接的站。
先到常青藤的新房子休息。三間屋子,一間主臥,一間客臥里有床,中間的小屋子,做成了書房。把人帶到家,常青藤才感到準備不足,對常青果和夏明星說︰“你們先到主臥休息休息,我去外面給你們訂個房間。小區對面就有旅館。”
夏明星忙說︰“不了,姐,我和青果住到中間屋就行,不用白花錢。現在天也不冷多鋪兩床褥子就行。”常青藤覺得很不好意思,堅持說出去訂房間。
秦小秀也說︰“把我們屋子里的床墊抽下來,給他倆鋪,我們這次來,要住些日子,住在外面太貴了。”常青藤想想自家的經濟條件,也就接受了。
轉過頭,給了夏明星一條提前買好的金項鏈和一千塊錢︰“我知道咱家現在困難,也委屈你了。”夏明星倒是很高興︰“不委屈。我們倆現在都在店里忙活,覺得日子挺有奔頭的。”
集體婚禮真的很熱鬧,但是,晚上的五星套房沒有了,主辦方給出的理由是,沒有那麼多房間,然後承諾,換成一年的丹城晚報。
等到常青藤陪著家人把丹城周邊的景點轉了一個遍,再送走以後,才發現,丹城晚報也沒有。
氣哼哼的打電話過去︰“你們訂的晚報呢?”“對不起,我們老板去協調過了,報社說要從明年元月份開始,請耐心等待。”常青藤很生氣,但是,也沒有辦法。
回到單位上班以後,常青藤就接到了後勤打來的電話︰“你在丹城生活區已經有了住房,過來辦一下退宿舍的事。”常青藤贊嘆︰“你們效率真高。”“這不是新來的學生也要住宿舍嗎?”給易長安打了個電話,約好晚上蹭他的車搬行李,常青藤就回宿舍收拾。
路過水房,見牛成成正在洗漱,常青藤打趣她︰“吃早飯沒?”“還真沒吃。”“待會兒去外面吃點吧。老餓著,對胃不好。”“亞飛給我買了早餐過來,待會兒熱一下就吃。”
常青藤笑道︰“終于修成正果了。”“是呀,那種日子,我過不了。真的受不了了。劉輝沒說什麼吧?”牛成成的情緒有些低落︰“他挺看的開的,還安慰我呢。現在,他回老家去了。本來也是為了離我最近,才找的那份工作。”“長痛不如短痛,早了早好。大俠現在怎麼樣?”“我看,和陳志文相處的挺和諧的,但是,就是不肯改口。”牛成成有些迷茫,“也許,是不甘心吧。”
改革的靴子終于落地。信息中心和電氣部的通訊班合並為一個新的公司——信息公司,步正平當經理,新調來了一位姓孔的副經理。許鵬的晉升之路徹底被堵住了。
計劃科依然是計劃科,蘭亞飛留在了計劃科,金鑫也調到了計劃科。
新和電廠三期終于批了下來。就在職工們歡欣鼓舞,覺得可以再干幾十年的時候,消息靈通人士透了底︰“這新批下來的兩台一百萬機組,被廠長‘賣’給了港城的一個發電集團,不再是新和電廠的三期。新和電廠真的完了。”
不待職工們去告狀,國家電力體制改革,將原來的國家電力公司一拆為五,新和電廠歸了盛世發電集團。
然後,職工們發現廠長不見了。有傳言說,廠長拿了港城發電集團上千萬的原始股,去那邊做地區總經理去了。職工們罵聲一片,然而,于事無補。工作還要好好做,做不好,就會出事故。生活也還要繼續,還需要這份收入。
書記雖然級別高,但是,很難節制各個副廠長。一時間,廠里人心浮動。有傳言說,盛世集團下屬的其他發電廠職工的工資普漲20,獨獨沒有新和電廠。至于原因,當然是廠長賣了新和三期的後遺癥。
各個有希望競選廠長的人都忙碌起來,各個有希望競爭副廠長的人也忙碌起來。各個有希望競爭主任的人都忙碌起來,各個有希望競爭副主任的人也忙碌起來。
新和電廠一片忙碌,職工們看著發呆。只希望上級盡快指定廠長,也許、大概、可能、希望,跟著漲漲工資。
元月份到了,丹城晚報還沒有到。常青藤又一次打電話給婚禮舉辦公司的接待人員。接待人員很無奈︰“我們老板說,沒有訂上丹城晚報,準備籌錢給大家退錢呢。”常青藤怒了︰“你當我傻呀,多大的報社,就差我們這幾份報紙。”“對不起,常女士,我也只是一個前台,老板說什麼,我就說什麼,我也沒有別的辦法。”
常青藤氣鼓鼓的,揪著易寒的耳朵發了半天牢騷︰“這是從婚禮開始就是欺騙,我們能過好嗎?”“你就迷信吧,還是入黨積極分子呢。”“這可不是迷信,這是一種心理暗示。”“那我們不被它暗示不就好了。別想這麼多了,我媽還急著抱孫子呢。”
“準生證都沒辦下來,抱什麼孫子。”“你說說,你家里人到底是得多粗心。給你辦了身份證,卻沒告訴你。不辦也好了。現在搞得,畢業派遣證上的生日和身份證上的生日是陰陽歷,對不住了,落不了戶口,怎麼辦準生證呀。”
常青藤推了易寒一下︰“我爸也是好心,給我弟辦的時候,順便把我的也給辦了。我倒是想了一個好主意,下次去報戶口,我不帶身份證,就說沒有。現在,沒身份證的人多了去了,再辦一個身份證吧。”
“這倒是個好主意。好了,問題解決了,不影響我們生孩子了。”“去一邊兒去。”“那怎麼行。”
果然,听說常青藤沒有身份證,工作人員也沒多問,順利的給她落了戶口,新辦了身份證。拿著戶口本,到單位的計生辦公室去開證明,再到新和縣計生委員會辦的學習班去學習。
圓滿的完成了學習任務以後,常青藤拿著新鮮出爐的準生證給易寒看︰“國家多不容易,連生個孩子都要管。”“孩子多不容易,想要來到這個世界上,不僅僅得爸媽同意,還得國家同意。”
過完年,新和電廠依然沒有等到新廠長上任,四月份的時候,來了一紙委任狀——書記暫代廠長職責。職工們唏噓一片︰新和電廠完了。
五月份,牛成成和蘭亞飛結婚了。在新和飯店辦的婚禮,請了許多同事。牛成成和蘭亞飛的親戚們也都坐著包車來了。場面很熱鬧,大家很開心。劉霞帶著陳志文一起來的,兩個人,儼然已經是情侶了。
常青藤沒有多問他們,只是問汪萍︰“小瓶子,你到底打算怎麼解決個人問題呀,真要是找不著,回頭把劉俊還拾到籃子里來吧。”“去拉倒吧,好馬不吃回頭草,你太小看我了。”
劉霞說︰“有一個老板家的兒子正在追她呢,我看著,比劉俊好。”“那我就放心了。眼看著,咱都脫單了,怎麼忍心剩下這麼一個貌美如花的小姑娘孤單一人。”
汪萍摟住常青藤︰“瞧這嘴甜的,你要是真有這個心,回頭還到公寓樓來陪我。”“好呀,今天晚上我就去。”“拉倒吧,說的這麼爽快,一看就沒往心里去。”
參加完牛成成的婚禮,常青藤又想起來自己被欠的報紙錢,回到辦公室再次打電話給接待人員,結果,查無此號。常青藤哀嚎一聲︰“我怎麼這麼倒霉呀,一生一次的婚禮,還被人家騙。”
文和笑著說︰“是錢被人家騙,人可沒被騙。”“我寧可人被人家騙,也不想錢被人家騙。”“你還在糾結這些小錢。港城發電在新和的電廠已經開始籌建了,咱廠好多技術骨干跳槽過去了。你家易寒去不去?”
常青藤有些有氣無力︰“不去,他家里人看不上港城發電的工作作風,不讓他去。其實我倒是想去,至少,工資高、機組新。”“我勸你別去。易寒都不去,你要是去,人家家里人攔不攔你?他家又不缺錢,沒必要為了這事弄得一家子不痛快。還有,你不是準備要孩子,人家給的錢多,工作量肯定大。”
常青藤撓撓頭︰“這倒是。你去不去。”“我不想去。許工要去,已經說住了。”“啊,這倒是沒想到。不過,許工在這兒,真的很難干。”“是呀,步正平寧可花錢去請外面的人來規劃網絡,也不用許工。許工走的時候,步正平連多少年前發的八兆內存條都問她發哪兒了。幸虧許工做事細心,查著了當年的記錄。所以,我才不想管材料呢,我這人粗心的很,干活兒還行,要是不停的查賬,我怕自己對不住。”
“也不知道用人標準是啥,反正,從許工來看,專業技術水平高、個人素質好,也沒啥用。”“情商得高,得會拉關系。你看步正平,後勤廠長和大廠長打擂台,他就能做到兩邊都討好,這水平,咱也做不到呀。”
“說到後勤,我有個事兒得跟你說。上次我去拿工資表,看到你比我扣得稅還要少,肯定算錯了。”“真的嘿,我比你工資高,怎麼算,也不能比你扣得稅少。我們去跟管三產勞資的人說說吧。”
“本來柳一帆干的好好地,現在這個白敏,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後台,愣是把柳一帆擠得管社保去了。”兩個人找到白敏的時候,給白敏看工資單︰“這怎麼都不可能算出這個稅。”
白敏掃了一眼工資單︰“你們比我還會算稅?不知道就別瞎起哄。誰都來找麻煩,我的工作還怎麼干?”常青藤氣憤的拿起工資單︰“我用會算稅?說到天邊去,她工資比我高,稅也不能比我少。”
白敏愣了一下,拿過工資單細看,軟了語氣說︰“不好意思,我可能搞錯了。這個月已經過去了,下個月我給你們調過來。”人家態度好了,常青藤和文和也不好意思再說什麼,就回去了。
下個月,工資單拿到手,兩個人又細看,這次更離譜︰文和的稅成了最高的,比步正平還要高。文和和常青藤拿了工資單,去找三產勞資科的負責人——王主任。王主任態度很好,說要對白敏提出批評並勒令她修正。
第三個月,文和的稅降了下來,常青藤的稅又超過了文和。兩個人相對無言,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麼跟三產勞資科再交涉。
徐紅梅听說了,撇著嘴說︰“那個白敏,就是老王的姘頭,他倆能弄成個啥。你還相信他們,真是傻得可以。”“我有不知道他們是這種關系。要是早知道,也得找主任,越級上告可是大忌。”徐紅梅笑出聲︰“常青藤,你出息了,連大忌都知道了。”
文和說︰“我們直接去找後勤廠長吧?這事兒關系著我們幾百個人的切身利益。”“好,我跟你一起去。就是,我可能不怎麼能說話。”“知道你菜,跟著我去就行。”
鬧到廠長那里以後,工資單上顯示的個人所得稅算是看不出明顯的問題了。至于算的對不對,只有天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