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急診科內,即使在晚上也熱鬧異常。護士與醫生步履匆匆地輾轉于各個地方,耳邊除了搶救的聲音外,更多的是爭吵與哭泣。
至辰也坐在這里,他雙眼通紅,雙手緊張的捏在膝蓋上,有些不敢往旁邊看。
猶豫了很久,才帶著哭腔說出一句︰“對不起。”
他現在連至灼都不知道如何面對了。
一旁,冷白燈光下的漂亮青年閉眸修養,修長的脖頸上恐怖的紅痕格外刺目。他眉頭微蹙,臉色蒼白,看起來格外脆弱。
至灼咳了一聲,嗓音沙啞︰“這不該由你說。”
至辰嘴唇蠕動了一下,眼楮里又有淚水在打轉︰“哥……”
至灼嘖了一聲,閉上眼楮偏開頭,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嚨。
至辰立刻反應過來,猛的點頭︰“對,醫生說讓你最近少說話。”
他察覺至灼眉宇間的疲憊,想到他本來就是因為困了才要回家,至辰抬頭環視了一下目之所及的急診科。
人來人往,嘈雜吵鬧,這里可不是一個適合休息的地方。
至辰抹了把眼淚又道︰“不然我給你開間病房休息吧?你點頭就行,不用說話。”
至灼搖了搖頭。他眼皮很沉,懶得動一下,感覺到旁邊的人好像起身走開,然後意識就模糊起來。
醫院走廊的一角,青年倚著後牆,垂首睡著了。
睡眠中的時間悄無聲息的流逝,他猝然被一道響亮的鈴聲驚醒。
至灼不耐煩地睜開雙眼,原地停頓五秒鐘,困頓腦子里迷霧逐漸劃開,恢復神智。
他深呼一口氣,坐起身。低頭看見身上的毯子,至灼一把扯開,找出口袋里的手機。
手機顯示現在的時間是晚上21點整。
指尖在屏幕上一滑,關閉吵鬧的鬧鐘。
遲鈍的想起來這個鬧鐘是定來干什麼的,至灼抓抓頭發,雙肘抵在腿上,眯著困頓的眼楮點開手機電話簿的其中一個。
放在口袋里被捂熱的手機貼在耳朵上,一接通,他便操著沙啞的嗓音問︰“準備休息了嗎?”
對面沉默兩秒,叛逆開口︰“你是誰?”
“別裝,我掐著點打的。”
聞言,陸照陰郁的心情稍稍好了一點,于是問出一接起電話就想問的問題︰“你的嗓子怎麼了?”
至灼視線一頓。
他身體後倚,抬手將懷里的毯子拉起,遮住脖頸上濃重的痕跡。至灼清了清嗓子︰“眯了一會兒,剛醒。”
陸照卻蹙眉,那聲音與睡醒的沙啞听起來可不太一樣。
這時,腦子里的系統神出鬼沒︰【這次受傷不需要寶貝的安慰了嗎?】
“你閉嘴。”
罵完系統,為避免陸照也亂問,至灼直接道︰“我打電話就是友情提醒,你昨天剛剛因為睡眠不足休克拉進搶救室,所以別作死。”
掃視眼前醫院,至灼嘀咕︰“你們這麼進法,最後猝死得是我了。”
“你說什麼?”
“沒什麼。”至灼敷衍過去,無意間轉眸看見了幾張熟悉的臉。
他忽然笑了一聲︰“我先掛了。”
醫院人來人往的走廊里,有七個身穿病號服的病人格外特別。三個干瘦如柴,四個肥頭大耳,他們順著牆線溜,是不是還要警惕地回頭望風,那賊眉鼠眼的模樣也只有在急診科這種地方才少有人在意他們了。
走在最後的瘦子說︰“三哥,咱們都被打成這樣了,是受害者,怕啥警察啊?”
前面的鼻青臉腫的胖子抬手拍在他的腦袋上︰“傻逼?你他媽忘記咱們是干啥的了?那不是自投羅網給條子送業績嗎?”
“也是。”他還不甘心,“那咱們就這麼算了?”
胖子被擠成一條縫的豆豆眼閃過一絲凶狠︰“他打得過七個,能打得過一百個?回去就弄他!”
前面的人听到動靜,回頭催促︰“別廢話了,快點走。”
七個人認認真真往外逃,突然听到旁邊傳來一聲招呼。
“你們好啊!”
他們同時下意識轉頭,看到一名漂亮青年正從耳邊收回手機,昂首笑吟吟看過來。
青年抬手揮了揮︰“好巧啊。”
在看清那張臉的一瞬間,七人同時驚恐地跳起來。他們想跑,來自靈魂深處的恐懼卻讓他們雙腿發軟,無法動彈,只能緊貼著牆壁企圖離這人遠一點。
看著對面貼牆縮成一團的人,至灼微笑著站起身。
他抬腿朝他們邁出一步,那群人立刻顫抖著鬼哭狼嚎起來︰“你、你、你別過來!”
“你們之前對我可不是這個態度啊。”至灼站在原地,脆弱漂亮的臉蛋那樣無辜,“我是什麼洪水猛獸嗎?”
站在最後的那個瘦子抱住身前的三個,哭嚎著回答︰“你他媽是活閻王啊!”
至灼瞥向他,眼眸忽然一亮︰“我記得你,你是堅持最久的那個!”
泛紅的桃花眼總含情,看向任何人都是那樣欲說還休。結合著那天這群人的目的,這話說出來有多曖昧,瘦子就有多害怕。
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仿佛歷歷在目,與至灼對視的瞬間,他膝下一軟,直接跪了下去。
冷白燈光下,至灼垂眸看他,笑了一聲︰“這可使不得。”
就在七人絕望面對“活閻王”的時候,一道嚴正的聲音給他們昏暗的境況帶來了一絲曙光。
身著制服的警察指著貼牆站著的眾人,走過來︰“你們幾個,不在病房待著亂跑什麼?”
七位法外狂徒人生中第一次從警察身上感受到了安全感。
“警察叔叔!”七個五大三粗的男人淚流滿面。
小警察入職兩年,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場面。面對七雙閃爍著信任光明的眼神,他有些不好意思,語氣都溫和下來︰“出什麼事了?”
七人迅速挪到小警察背後,並暗戳戳看向至灼。
小警察尋著他們視線看過去,見到至灼的一瞬間愣了一下,耳尖泛紅︰“你怎麼在這里啊?”
這不是巧了嗎?小警察恰好是上次警察局里找他詢問“老奶奶詐騙案件”的那位。
至灼微笑︰“出了點事。他們是怎麼回事?”
看到他們這熟稔的模樣,後面的七人心里涼了半截。
這肯定是要對可憐的他們官黑勾結了!
小警察哦了一聲,解釋︰“對了,這幾個人也是姬小姐送來的。她給局長打電話說這次撿到尸體,還是一堆,我們立刻出警。”
“結果是這幾個人暈在那里,送到醫院後一直暈著,估計剛醒沒多久,也不知道誰打的。你們認識啊?”
至灼笑了一聲,眼神意味深長地轉向小警察的後方︰“認識,因為那是我打的。”
听到後半句,頭點了一半的小警察硬生生止住,不可置信地看向至灼︰“什麼?”
恰好這時,他們旁邊診室的門打開,陳卓姿在至辰的攙扶下走出來。她頭上裹著紗布,發型凌亂,妝全花了,看起來狼狽不堪。
至灼回頭看到她之後,笑容越發愉悅,眼神里興味十足。
陳卓姿看到至灼第一眼,內心變泛起濃郁的恨意。可是在轉頭看到一旁的警察與後方眼熟的七人時,她的身體直接僵住,忍不住踉蹌一下。
至辰下意識扶住她。
“啪”“啪”“啪”,至灼忍不住抬手鼓掌︰“歡聚一堂!您說巧不巧,陳阿姨?”
陳卓姿看了看警察,又抬頭看了看自己的兒子。剛剛發生過那樣的事情,如果再讓他听到什麼不該听的話,那、那……
一想到那個後果,陳卓姿只覺得兩眼一黑。
至灼抱臂,笑著提醒︰“別暈,還有事要辦呢。”
至辰扶著自己的媽媽,看著面前一堆陌生人,心底蔓延出一種更加不好的預感。
接到至灼那個敷衍至極的關心電話以後,陸照坐在自己的房間里,心中十分在意。
無論是不正常的音色,還是那句含糊的話,都十分奇怪。
猶豫片刻,他最終還是凝眉站起身,走出房間。
正在從三樓下至二樓的人听到上面傳來的聲音下意識回頭,看清陸照的臉以後,他連忙轉身,十分恭敬地鞠躬︰“陸少。”
沒有听到對方的回答,他立刻介紹︰“我是張承運,陸總的助理。”
站在樓梯上方,陸照垂眸看著西裝革履的男人,吩咐︰“去查至灼現在的位置,帶我過去。”
“是。”男人沒有任何遲疑,立刻拿出手機。
至灼此前在市這個圈子是查無此人的,但宴會的出現讓他有了些存在感。雖然費了些功夫,張承運還是查到了結果。
“陸少,他在南區派出所。”
坐在車里等待結果的陸照眼神一絲疑惑︰“不是在醫院嗎?”
張承運立即補充︰“是從醫院被帶到派出所的。”
陸照點頭︰“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