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 的步履沉重而堅決。
可見他準備好面對自己心底的這份愧疚，也準備好在祖父面前，好好慘悔賠罪。
更準備好，兢兢業業地協助明微，盡他身為男兒應有的責任。
此時的白府，已經炸開了鍋。
隨著門僕的聲音不斷響起，听到動靜的婆子喊來小廝，小廝又告訴丫鬟，丫鬟們提著裙子往各自主子的院子里跑。
白 和崔氏剛走到花廳，最先听到動靜的白 瑩已經沖了上來︰“五哥！五嫂！”
她滿頭大汗，臉上卻掛著笑容。
喊出這兩個稱呼時，眼淚和汗水一起從面頰上滾落。
她把劍扔下，上前握住崔氏的手，眼楮卻凝著白 ，久久不曾移開。
倔強的她哭了，哭得泣不成聲。
“你們總算回來了！六妹好擔心你們！”
白 望著眼前渾身蘊著力量的妹妹，闊別已久，他發現了妹妹與從前判若兩人。
他既欣慰，又倍感愧疚。
但凡他有用些，也不用讓妹妹變成這個樣子。
最後，他斂住這份愧疚，溫柔地拍拍白 瑩的腦袋︰“六妹，五哥回來了，也把你五嫂，平安地帶回家。”
白明微“哇”的哭出聲︰“五哥五嫂回來是好事，但六妹就是忍不住哭。”
崔氏取出帕子，為白 瑩輕輕拭淚。
她說︰“當初傷成那樣都沒掉眼淚，如今卻哭成這般，不怕五嫂取笑你呀？”
白 瑩聲淚俱下︰“五嫂你盡管取笑我好了，我就是高興，就是忍不住哭。”
白 剛想說什麼，目光越過白 瑩，停在了陸續趕來的眾人身上。
先是沈氏。
緊接著是四嬸。
然後是其他諸位嫂嫂，還有幾個姑娘。
一家人整整齊齊，都紅著眼眶看向這邊。
白 走過去，一撩衣擺跪下︰“兒子歸來，拜見母親。”
四嬸捂住嘴巴，眼淚順著指縫滾落。
好半響，她泣不成聲︰“我兒回來了，回來就好。”
崔氏松開白 瑩的手，隨即跟著跪下︰“兒媳歸來，給母親請安。”
四嬸上前，卻是先扶起了崔氏。
她把崔氏上下打量，聲音哽咽而沙啞︰“好孩子，受苦了。”
崔氏再也忍不住，她眼眶一紅，切切喚了聲︰“母親。”
“哎！哎！”四嬸應了幾聲，而後伸手去扶白 ，“我兒，你也起來。”
白 沒有堅持要跪，他起身任母親打量，最後由著母親的手，顫抖著撫過他的眉眼，最後握住了他的雙臂。
他開口︰“兒子不孝，讓母親擔心了。”
四嬸臉上帶笑，眼淚卻止不住︰“我兒歸來，為母滿心歡喜。”
白 乖順地站著，等到母親將他好生打量一番，他這才把目光掃向眾人。
待目光落在沈氏身上，他不由得怔了怔。
隨即愧疚更深。
因為他看到了，大嫂發間夾雜著的白發。
他緩緩走上前，朝著沈氏拱手︰“大嫂，五弟歸來了。”
沈氏含淚︰“大嫂來得倉促，沒有給五弟和五弟妹準備好祝捷酒，但是大嫂還是要說一句，歡迎回家。”
在眾的人異口同聲︰“歡迎回家。”
白 忽然有些繃不住，伸手抹去臉上的淚。
他泣聲開口，聲音卻透著一絲愉悅︰“回家了，我們回家了，回家真好。”
四嬸握住崔氏的手，眼底滿是疼愛︰“你能平安歸來，母親也很欣喜。”
一家人都沉浸在這團聚的喜悅當中。
這時，青柏攙扶著白惟墉走來。
老爺子健步如飛，嚇得青柏臉青唇白，不停提醒︰“相爺，您慢點，慢點兒。”
白惟墉不但不听勸，反而甩開青柏的手，踉踉蹌蹌地走過來。
他走得極快，極快。
可快要到白 近前時，卻又緩下了步伐。
蒼老的雙目就那樣一會兒凝著白 ，一會兒凝著崔氏。
像是難以置信，又像是驚喜得不知所措。
白 走過去，“砰”的一聲跪下。
他連磕三個響頭，磕得分外響亮。
可這依然無法表達他所背負的愧疚。
他哽著聲開口︰“白家不肖子孫白 回來了，請祖父責罰！”
白惟墉沒有立即言語。
老邁的身子搖搖欲墜，像是隨時都會倒下。
青柏立即扶住了他。
他沉默了許久，終是舉起了手中的拐杖。
那拐杖揚起，隨後朝著白 的腦袋落下。
然而，卻只是輕輕地，輕輕地敲了敲白 的頭。
他沙啞的聲音響起︰“是該打。”
白 抬頭，臉上滿是自責和愧疚。
白惟墉看著白 ，又看了很久。
最後，他道︰“祖父已經罰過你了。這打也打了，是不是該起來，讓大家好好看看你，也好好跟大家說說，這一路都發生了什麼事。”
白 這一次，卻執拗地不肯起身。
他垂下頭，無地自容︰“是孫兒害了大家，是孫兒沒用，最後還棄大家而去。”
“孫兒愧對祖父的教誨，更愧對身上的職責，請祖父責罰孫兒，否則孫兒怎能起身？”
“孫兒知曉，認錯洗清不了身上的罪孽，但孫兒目前唯一能做的，便是好好認這個錯。”
白惟墉听到這里。
他沒有再扶白 起來，而是走向了正廳的主位。
眾人讓出一條道，站在兩旁。
氣氛霎時就嚴肅下來，由歡聚的喜極而泣變得分外凝重。
可見，白惟墉已經準備解決這個問題了。
在場的人，誰不知道，陰山一戰與白 無關。
便是他沒有留那條消息，在北燕的刻意設計與東陵叛國通敵的賊子蓄意謀害下。
平城總會不保。
他們就算不葬身陰山，也會葬身其他地方。
這一切與白 有何干系？
始作俑者，難道不是北燕和東陵的賊子麼？
他們也不怪白 在緊要關頭離去。
要是明知崔氏能救，白 卻選擇留下，沒能留住崔氏的命，這叫他們心底如何好受？
但是很顯然，白 不這麼認為。
他把一切錯誤都歸結到他的頭上。
這是他的心結，要是解不開，那是會要人命的。
而白惟墉現在要做的，便是要幫白 解開這個心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