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沈氏說話時，白 瑩的手，緊緊拽住袖子。
可當她開口回應沈氏，她的面上已無迷惘。
她很堅定，一如當初義無反顧地隨長姐上戰場。
如此，沈氏便沒有多言。
她坐在一旁，指揮著丫鬟替白 瑩梳妝打扮。
這京城之中，若說禮儀規矩，沈氏絕對是一等一出挑的。
在她的親自監督下，白 瑩不會出什麼錯漏。
很快，一名身穿淺藍色衣裙的少女便俏生生地站在面前。
藍裳白底，素淡的臉粉黛輕施。
不過分艷麗，越過孝期該有的裝扮，更不過分寡淡，失了入宮見貴人該有的規矩。
沈氏取下碧玉珠翠，換成一根白玉蘭花簪。
她把發簪輕輕別在白 瑩的發間，做最後的叮嚀︰“別怕，天塌下來，都有大家一起頂著。”
“此事不是你認個錯就能解決的，與其吃虧不討好，倒不如咱不吃這個虧。”
白 瑩頷首︰“ 瑩明白，大嫂放心。”
就在一個時辰即將要到時，沈氏與四嬸還有白 瑩來到了花廳。
因為拿了銀子，張公公對兩人笑臉相迎。
送走四嬸與白 瑩後，沈氏連忙打發人想辦法給白明微報信。
等到忙完這些事情，她才長長舒了口氣，坐下歇息。
水荇給她端來茶水︰“小姐，您歇歇吧，不會有事的。”
沈氏握住茶盞，面上卻透著些許擔憂。
若是九殿下是個靠譜的，她完全可以通知九殿下，請九殿下自己來解決這個麻煩。
但九殿下那樣的性子，只怕越摻和事情越大。
所以這件事，還只能讓六姑娘自己去面對。
好在四嬸平日雖然不聲不響，但是為人卻十分有主見，有四嬸陪著，相信在六姑娘穩不住時，還能提點一二。
想到這里，沈氏嘆了口氣。
她說︰“祖父怕是還沒用早膳吧？隨我一同去看看祖父。”
其余的事情都好解決，她最擔心的，還是驚了身體虛弱的祖父。
所以她得去寬一寬祖父的心才是。
……
白 瑩與娘親直接被帶到韋貴妃面前。
出乎意料的是，韋貴妃並沒有單獨見她們母女，而是請了不少人，一同在御花園中品嘗。
伴在她左右的，除了貴婦與貴女外，還有不少妃子。
韋貴妃的美，就像萬花叢中最耀眼的牡丹。
雍容華貴，國色天香。
豐容靚飾的她，更添壓迫感。
叫人不敢直視。
白 瑩與四嬸恭敬行禮︰“拜見貴妃娘娘。”
韋貴妃的目光，霎時就落在白 瑩身上。
她不著痕跡地打量了白 瑩一眼，隨後噙著溫軟的笑意︰“平身吧，快快請坐，來與本宮說說話。”
韋貴妃態度越好，白 瑩與四嬸就越明白，這是一場鴻門宴。
如果只是想稍作警告，大可不必請這麼多人過來。
有這些人在，今日不論發生什麼事，明日都能傳得街頭巷尾人盡皆知。
看來韋貴妃這是半點余地都不準備給她們留了。
盡管如此，母女倆還是表現得十分得體。
不論如何，他們都是曾經第一高門白府的親眷，見過不少大場面，自然不會在貴妃面前失了儀態。
兩人剛落座，韋貴妃便命人端來吃食。
精致可口的點心，茶香四溢的名品。
韋貴妃笑意盈盈︰“這是司膳房剛做好的點心，你們快嘗嘗，味道可還合你們心意？”
白 瑩與四嬸同時謝恩︰“謝娘娘賞賜。”
說完，母女倆認真地品嘗茶點。
韋貴妃始終噙著柔軟的笑意，目光不時落在兩人身上。
白 瑩才剛咬下一口，人群中忽然發出“撲哧”的輕笑。
白 瑩循聲望去，知曉那是禮部尚書家的嫡姑娘。
她沒有理會，收回目光，繼續吃著糕點。
韋貴妃卻是饒有興致地詢問︰“黃家姑娘，可是有什麼趣事兒？”
黃小姐起身，舒舒展展地行禮︰“回娘娘，臣女見白家六姑娘吃糕點的樣子十分直爽，心生喜愛，于是便忍不住笑了起來，還請娘娘恕罪。”
韋貴妃笑道︰“哦？直爽？”
黃小姐耐心解釋︰“娘娘賞賜的糕點味道較甜，大口食之，不但不能品出其滋味，反而只會讓口中膩味。”
“六姑娘一口咬掉半個，可不就是直爽麼？所以臣女才對六姑娘直爽的行為，忍俊不禁。”
韋貴妃聞言，意味深長地笑了︰“確實，這糕點需要抿上一小口，再配上一口醇香的茶水，才能品出其滋味。”
“看來黃小姐對吃食頗有見地，若是你不介意，可以教白家六姑娘如何食用。”
黃小姐恭敬應下︰“自是不介意的，蒙娘娘夸贊，這是臣女的榮幸。”
說完，黃小姐果真伸出縴縴玉指，捻了一塊糕點在手中，輕輕咬下一小點，隨後配著茶水喝下。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動作優雅得體，把大家閨秀的儀態彰顯得淋灕盡致。
她笑得溫柔︰“六姑娘，不妨也像我這般試試，你會發現不同的滋味哦。”
白 瑩聞言，沒有立即回話。
這是在笑話她沒教養，沒見過世面，連糕點都不會吃。
她若是感恩戴德受了這黃小姐的“好意”，那麼就意味著她承認自己失禮了。
但若是不接受，那就是不識好歹。
思及此處，白 瑩露出一抹甜甜的笑意︰“多謝黃小姐。”
黃小姐見目的達到，面上雖噙滿笑意，眉毛卻挑釁地揚了起來。
可緊接著，白 瑩把糕點放下，隨即又灌了口茶水，這才慢悠悠地道︰“只可惜，我怕是要辜負黃小姐一番好意了。”
“我不比黃小姐，天天在家閑著沒事就琢磨吃食，怎麼吃、吃幾口，都有那麼多講究。”
“只怪我北上行軍一趟，時常狼吞虎咽，這毛病一養成，就很難改掉。”
說到這里，白 瑩掀起眼眸，看向黃小姐︰“不過我想黃小姐也無法體會這種一口吞下一個包子的感覺。”
說完，白 瑩便不再言語。
因為她提及北上行軍，那些原本準備笑話她沒有規矩儀態的人，滿肚子的話也堵在了嗓子眼。
她們這些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人，有什麼臉去笑話一個為國奮戰過的姑娘。
若是他們敢開這個口，傳出去不得被百姓唾沫星子給淹死？
本要開口幫忙的四嬸，見狀也默默垂下頭，此時沒有她開口的必要了。
黃姑娘炫技不成，反被白 瑩冷語回懟，登時絞緊手中的帕子，看向白 瑩的目光，極盡掩飾過後，依舊帶著一絲惱恨。
韋貴妃不動聲色地打量了白 瑩一眼，雙眼眯了起來。
可見，她另有打算，絕對不是想讓黃小姐羞辱白 瑩這麼簡單。
白 瑩默默坐著，盡管四周有說有笑，卻也能叫她感受到一股暗潮涌動。
她微微抬眸，剛好與韋貴妃四目相對。
霎時間，一股無形的惡意鋪天蓋地沉沉壓來。
她長睫顫了顫，眸光透著堅定的雪亮。
一如疆場交戰，她有過魯莽，卻從不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