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城。
風動林梢,月走雲移。
白 站在窗前。
窗戶大開,而他就那麼站著。
崔氏立即為他披上披風,柔聲勸道︰“夫君,天兒冷,你身子還沒好全,仔細凍出病來。”
白 轉過身來,目光似含了淚影︰“說來慚愧,明知道明微是那樣堅強厲害的一個人,我卻還是很擔心她。”
提到白明微,崔氏也是一陣心驚︰“蓮城的消息傳來時,我的心仿佛提到了嗓子眼,竟沒想到,她會去以一人之力,去面對那凶猛的北燕士兵,大姑娘這般做,卻是為了什麼?”
或許是為了驚動城牆守衛,以便觀察兵力布防情況。只是她這麼做過後,蓮城的防御肯定會有所變動。
那麼,她做得一切將會是徒勞無功。
或許是為了殺一殺北燕的銳氣,成百上千的守城士兵,卻在一名女子面前毫無招架之力。
這于北燕將士而言,無疑是奇恥大辱,士氣必定受損。
又或許,她做出這驚天動地的事,只是為了向某人遞投名狀。
白 瞬間生出許多猜想,但他並未告訴妻子。
就算是親密無間的夫妻,也會有所保留,也有不應開誠布公徹談的事。
面對妻子的疑惑,白 只是道︰“明微做事,向來都有她的緣由,她的心思不容易懂。”..
崔氏也沒有多想,對白 的話很是贊同︰“是了,無論大姑娘做什麼事,必定都是有意義的。而我們,依舊會一如既往支持她。”
白 攏了攏身上的披風,那絲絲縷縷的寒意,灌入衣裳之中,令他神思無比清明。
他坐到火爐邊,一襲素衣仿佛落了霜雪︰“我只是有些擔心她。”
崔氏把窗戶闔攏,隨即來到火爐邊,用鉗子撥了撥火炭,把小銅壺放到爐子上,燒水為白 烹茶。
她手腳麻利地做完一切,這才應白 的話︰“夫君,大姑娘必定平安無事,我信她。”
夫妻間相處久了,便會生出一種默契。
崔氏知道丈夫要的不是安慰,他只是想吐露心聲,僅此而已,所以不急著安慰,等到他情緒有所穩定,才應他的話。
崔氏這一聲“我信她”,說得十分輕柔,听起來卻格外有力。
白 斂下憂色,伸手握住崔氏的手︰“素素所言極是,如若明微出事了,我們勢必能知道,如今只傳來她大鬧城防的消息,說明他們也沒有找到明微。”
崔氏依舊沒有言語,泡了一杯茶遞過去︰“夫君,我知晚上不宜飲茶,但眼下的情況,就算叫你去睡,只怕你也不願。”
“那麼,便喝一些吧,稍後你想事情的時候,也能保持頭腦清醒。”
白 接過茶盞,滾燙的杯身令他立即把茶放到一旁︰“素素,與我講講你的二哥吧。”
就在剛才,他接到了消息。
京城派來的人,竟是地方駐軍的一名小將。
這位小將,便是崔氏的二哥。
“二哥?”崔氏十分詫異,從她面上的表情,可以看出她與二哥感情並不是很深,只是盡管不深,也不該在夫家面前隨口提起。
無論是說娘家的事,還是說夫家的事,都不是一位受過教養的閨秀做出來的事。
所以崔氏從未提及過這位二哥,但如今白 開口,她也不會瞞著。
白 頷首︰“對,二哥,素素以為二哥是個怎樣的人?”
崔氏吸了一口氣,像是想起不好的回憶︰“二哥從小身子就比眾兄弟姐妹健壯,于是父親便給他安排武術師父。”
“隨著時間的增長,二哥練就一身好本領,孔武有力,因此父親才會把他送入軍中。”
“但你也知道,我的性子決定我不會與痴迷武力的二哥有太多交集,所以對于二哥為人,我也不是很了解。”
“不過值得一提的是,二哥有些大男子,他認為女子本弱,所以女子就該在家繡花看書,相夫教子。”
“因為他這一偏執到幾乎可以說是偏見的看法,更是加深了我與二哥之間的隔閡。”
白 溫聲道︰“雖然不該輕易評判你的親人,但你似乎在二哥那里受到過委屈。”
崔氏掀起長睫,沖白 柔柔一笑︰“是受過一些委屈,只是那些委屈在曾經比天大,如今卻不值一提,因為我遇到了阿 ,是阿 讓我原諒曾經所遇到的所有刁難。”
白 展臂將崔氏摟入懷中,輕喟一聲︰“素素,抱歉,我不該提。”
崔氏道︰“你我之間,何須說這些。”
白 想了想,還是決定把真相告知崔氏︰“素素,今上收到捷報,他下旨命二哥率領五千精兵前來支援。”
崔氏神色有幾分復雜,最後她道︰“怎麼會選了二哥?二哥若來,只怕會對明微頗有微詞,就算明微做得再好,也許二哥也不能接受明微于軍事上對他發號施令。”
白 笑了︰“高高在上的男兒,難道還恐懼一名女子,比他站得更高,看得更遠?”
崔氏嘆息︰“這世上,總有一些人認死理,你與他根本無法講道理,也無法令他改變自己的看法。二哥便是那樣一個人。”
白 沒有言語,內心思索防備之策。
但為了避免妻子多想,他並未將心中所想吐露給妻子听。
崔氏見白 久久不曾言語,她主動開口問道︰“夫君,你還在想什麼呢?”
白 放開崔氏,輕輕呷了一口茶︰“雖然我與二哥沒有接觸,但听你這麼說,我有些感慨。”
崔氏彎彎的秀眉蹙成疑惑的弧度︰“咦?有什麼可感慨的?”
白 淡聲道︰“若是二哥對女子沒有過度的惡意,那麼二哥認為女子應當在家繡花讀書,何嘗不是對女子的一種保護?”
崔氏好看的眸子,里面皆是了然的神色︰“夫君,你又在想大姑娘了?”
白 點頭︰“是,我在想這些日子她都是怎麼撐過來的。我們白家十一個男人,率八萬白家軍,一場場丈打得既慘烈,又艱難。”
“而明微呢?她一個女兒家,帶著滿門婦孺與一個孩子便來了,這其中所背負與承受的,非我能想象。”
崔氏停下動作,認真地問他︰“夫君,你與我說實話,你不接這虎符,真正原因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