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京都的時候，已經很晚了。
不知道為什麼，白野從出了機場開始，就對這個城市或者這個地域，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只是他左想右想，都沒有想出一個所以然來，只好放在一邊。
左九福正在前面領路，他打好了車，兩人一路直達酒店。
一夜無話。
第二天清晨，左九福被白野從房間里拉了起來，開始晨跑。
在跑步機上難受的一筆的阿福，再次惡向膽邊生，又再次接觸白野眼神時告誡自己——
小不忍則亂大謀。
忍住。
愉快的健身結束後，一邊吃著早餐，白野一邊看著新聞。
主要是看魚水學院的。
昨天55個學生考試的成績出來了，因為強大的熱度，這次閱卷是公開閱卷，甚至還有監督人員——
來自唐果果的派遣。
所以分數是保真的，正是因為保真，引起了外界的一片嘩然。
短短一天兩夜，55個學生的9門總分，平均提高了40多分！
前面那些天，不管是聰明人還是笨蛋，雖然都在說白野講那些故事是在曲線救國，最終是為了學生們好，但總有些人不信。
可當40分的提高擺在他們眼前的時候，所有的質疑全部啞火。
微薄上，關于這件事的話題沖上了早七點的熱搜榜榜一。
各種教育界人士開始下場，發表自己的看法。
大概是因為鐘太和給這件事定下了基調，所以這些看法基本上都是夸贊。
白野的名聲在教育界廣泛傳播，‘人師’這兩個字在他身上逐漸穩固。
在吃早飯的時候，白母都打了電話過來，高興的厲害。
直言是受了她的影響，又開始後悔當時沒讓白野考師範，不然現在肯定是個名師了。
在這種氛圍中，早餐時間結束。
白野帶著左九福，前往京都大學。
鐘太和住的房子就在京都大學附近，中觀新園的南邊，科苑社區。
地方不大，就75平左右的小三房。
早些年學校也給他分了房，但是鐘太和為了響應京都大學住宅區退出主校區的號召，自願放棄，搬到了校外。
家里兒女都在外工作，只有一個外孫女跟他關系最好，時常過來住一住。
老伴十多年前就去世了，也沒有想過再找。
到了鐘太和這個年紀，別無他求，就想找一個真正的關門弟子，傳承衣缽。
這也是為什麼他對白野那麼上心的原因之一。
早上八點，鐘太和就把外孫女喊醒，連續問了好幾次——
白野回話了嗎？
他準備過來嗎？
你說我要不要去星城找他？
林森暉打著哈欠，爬起來走到客廳，看了看自己的手機，說道︰“還沒回呢外公，昨天是把地址私聊給他了，但可能是他那邊私聊太多，沒看到。”
鐘太和嘆了口氣，安慰自己道︰“他也比較忙，要不我再等等？”
林森暉說道︰“沒事的，他要是實在看不到，我有辦法聯系到他。”
“你？”
鐘太和疑惑，問道︰“你跟他很熟？”
林森暉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漏嘴了，找補道︰“也不是，我認識他一個粉絲群的群主，是可以聯系到他的簽約公司的。”
好險。
難道我要告訴外公我是他白給聖宗文獻堂的備選長老？
哦不對，備選兩字去掉，三天前剛剛轉正。
“也行。”
鐘太和點頭，“早餐在桌上，你先吃，等會兒郭亮要過來找我，你要是不想見他就回房間或者出去。”
“知道了。”
林森暉吃著早餐，刷著手機，忽然一愣。
“外公！外公！”
“啥事兒？”
鐘太和剛剛拿出一本書，還沒來得及打開就被打斷施法。
林森暉喊道︰“白野來京都了！”
她昨晚有些事，沒有去直播間，今天早上才看到群里的消息。
鐘太和趕緊放下書，走過去說道︰“來京都了？是來找我的嗎？”
林森暉把手機遞給他，說道︰“是的，昨天他在直播間說了。”
鐘太和戴上眼鏡，仔細看著屏幕。
上面是個群聊，他外孫女前幾秒在群里問了一句白野的動向。
下面就有回答，清清楚楚的說是的。
鐘太和相當高興，灰白相間的頭發都一抖一抖的。
“好好好！他應該是中午左右到，我出門買菜去！”
說完就興沖沖的出了門。
林森暉仔細看了看手機記錄，嘴角勾出一絲邪魅的笑容。
“哼哼，榮譽宗主，我正愁找不到你，沒想到你送上門來了，這下我一定好好研究研究你”
上午十點半左右，白野準備好了見面禮，來到了科苑社區大門口，正想跟保安打听一下，就看到一個老爺子快速走了過來。
“白野，是白野先生吧！”
看到那張臉，白野愣住了。
他昨晚查資料時就看到過，沒想到在這里踫到了。
“鐘教授？”
鐘太和滿臉的笑容，連連點頭道︰“是我是我，我可算把你等到了！”
“等？”白野吸了口氣，“鐘教授你一直在這里等我？”
鐘太和點了點頭，看著他不住的打量，滿眼欣喜︰“走走走，我給你準備了好酒好菜，去家里說，還有這位小伙子，快請快請！”
連旁觀的左九福都有些受寵若驚，更別說白野了。
一位名滿天下的老教授，得知自己要來，不知道在這里等了多久，是個人都會覺得感動的。
白野連忙跟上。
不至于吧，這麼客氣嗎？
一路回到家里，打開門，里面還有兩個人。
鐘太和介紹道︰“這位是我的外孫女，林森暉，這位是我的學生，郭亮。”
白野和左九福瞬間被驚住。
不是對林森暉，她長的也挺好，但人群中的亮點卻不是她，而是郭亮。
很帥，相當帥。
有一種早些年代憂郁帥哥的氣質，只看那張臉的話，就跟電影明星一樣。
可這也還不是重點，重點是郭亮的頭，他禿頂！
想想看，一個憂郁系的大帥哥，留著達文西的發型
那種沖擊力！
白野跟左九福當時就難受了起來。
人類對于美的向往是天生的，同樣的，對于破壞美的事物的難受也是天生的。
特別是郭亮很認真的給他們兩個鞠了個躬，說道︰“白先生，左先生，你們好。”
頭頂十分晃眼。
還有幾根鬢角的頭發在光禿禿的前額來回掃動。
林森暉阻止道︰“你不要動不動就鞠躬啊，別人很困擾的！”
郭亮問道︰“為什麼？做人需要講禮貌，這是——”
“停！”林森暉打斷了他，“講禮貌就請他們先進來。”
鐘太和笑著說道︰“都進來吧，不用脫鞋。”
吃飯的過程省略不提，反正基本上都是鐘老問話，白野答。
‘賓主盡歡’。
鐘太和把白野請到了書房，進入正題。
書房外，趁著郭亮去洗手間，林森暉悄悄的拍了拍左九福，小聲道︰“黑虎阿福，天王蓋地虎！”
左九福驟然轉頭！
知道自己的id，還知道暗號。
“同志！？長一米五！”
林森暉繼續小聲說道︰“我在直播間的id叫做‘余暉森林’，你知道我的吧？”
左九福狂點頭，小聲回道︰“原來是你！”
兩人握住手，同時說道︰“外面聊！”
等到郭亮上完廁所，出來就懵了。
人呢？
一個都沒有了？
小區內，林森暉和左九福找到一個角落。
“你是鐘教授的外孫女？”
“是。”
“太有緣了！”
“閑話少說，還記得我們最開始的目標嗎？”
“怎麼不記得，打倒白老狗！可是哎，我現在已經身陷囹圄。倒是你，你在白給聖宗里面混的怎麼樣？”
林森暉佯裝雲淡風輕的說道︰“還行吧，勉勉強強混到了長老的位置上。”
“牛逼啊！”
左九福很興奮，“這是屬于我們歷史性的會面！你什麼時候篡位？”
“啊這”林森暉裝不下去了，“很難啊，宗里的弟子們對白野太崇拜了，我努力了很久都不能動搖，你呢？潛伏了這麼久，找到他的弱點了嗎？”
左九福萎了，無力道︰“找不到，我甚至時常跟不上他的思路。”
林森暉恨鐵不成鋼的問道︰“連他的故事都沒有挖到？”
左九福不好意思的說道︰“我只是一個助理，沒人權的。”
兩人一陣沉默。
“對了，你外公是啥情況？”左九福轉移話題。
林森暉搖頭︰“不用管他，老頭想找關門弟子想瘋了，好不容易抓到白野這個又會講課，又有巨量歷史儲備的人，你覺得呢？”
“懂了。”
左九福摳了摳頭，“我一直沒有問過你，你做這些事是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林森暉不理解。
“就是動機啊！”左九福說道，“我是想看白野破防，你呢？”
林森暉理所當然的說道︰“很簡單，他比我會裝逼，我不服！”
書房內。
兩人對立而坐。
已經談了一個多小時了，鐘太和愈發的滿意。
白野對歷史的儲備量，比他想象的還要龐大，他甚至有種奇怪的感覺，面前這個不過二十來歲的小伙子，跟自己年紀是一樣大的老頭。
鐘太和問道︰“白野，你覺得我們研究歷史，意義是什麼？”
在這段時間里，兩人的稱呼已經沒有那麼客套了。
白野想了想，說道︰“宋代著名的史學家呂祖謙說過一段話——
人二三十年讀聖人書，一旦遇事，便與里巷人無異，只緣讀書不作有用看故也。何取？觀史如身在其中，見事之利害，時而禍患，必掩卷自思，使我遇此等事，當作何處之。如此觀史，學問亦可以進，智識亦可以高，方為有益。”
鐘太和搖頭，問道︰“那是他覺得，你自己呢？”
白野說道︰“太陽底下無新鮮事，人類走到現在，雖然科技日新月異，但人情卻沒有改變，太多我們現在遇到問題，其實古人早就給出了答案。
學習他們，這是其一。
又因為人類的基本需求不會改變，那麼吸取教訓，以史為鑒，這是其二。
當然這些話太大了，要是只談論個人的話，讀史會明智，會讓我過的更輕松一些，如同呂祖謙的方法，讀到書中古人面臨重大抉擇時，把書合上思考，如果換成是我，我會怎麼做？全部想明白了，再對比古人的做法以及造成的結果，兩相對比，人便會慢慢進步。
這就是我最初的想法。”
鐘太和笑了起來，道︰“雖然跟我想的不一樣，但這反而更好。”
白野沒有听懂這句話。
不過他也沒時間思考了。
因為接下來鐘太和就問道︰“有沒有興趣當京都大學的教授？只要你考一次研，我就能把你拉進來，以後我的位置，就是你來坐。”
白野連忙搖頭︰“不了不了不了！我對當老師一點想法都沒有！”
鐘太和問道︰“為什麼？你在魚水學院不是教的很好嗎？我仔細看過你的課堂，你說話有一種天生的感染力，你能輕而易舉的引導學生的情緒。
這種天賦太令人羨慕了，我教書教了幾十年，都沒有這個本事！”
此時白野頗有一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感覺。
天生的感染力？
我要怎麼說，直接告訴你那是系統給我開的外掛嗎？
他沒想到這老教授連這點都發現了。
今天早上上網查看的時候，雖然很多網友都說自己講故事講的好，甚至那些視頻四處傳播，但沒有人能說出根本原因。
卻在這間小書房被點破了。
白野說道︰“這個鐘老，我志不在此啊！”
還能怎麼說？
面對老教授殷切的目光，他都有點開不了口。
鐘太和沒有失望，只是說道︰“你對哲學應該也有研究，對吧？”
白野只好點頭。
不是我有研究，是系統幫我研究了。
鐘太和嘆了口氣，說道︰“無論是歷史，還是哲學，在當今社會的功利思維下，都是看不到‘產出’和‘收益’的學科，報名的人也越來越少。白野，咱們華夏人，要找不到精神家園了。”
其實他還有一句話沒有出全，但是白野能猜到。
不是找不到，是在解體的邊緣上。
鐘太和說道︰“那做一次客座教授行嗎？”
老人的目光中滿是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