闌亭緒的身體還未完全恢復,逃了半夜便堅持不住,張嘴吐了口血,隨即暈了過去。
“大哥?這時候可千萬別掉鏈子啊!”
顧清歌拼命晃著闌亭緒肩膀,自個兒都快腦震蕩了,人還沒醒的意思。
天空閃電雷鳴,看樣子要下雨,顧清歌抬頭張望,隱約看見不遠處有個廢棄的破廟。
把闌亭緒的劍當拐杖,拖著一步一步朝破廟挪,黑雲壓山之際,終于走到門口。
推門而入,被迎面的灰塵嗆住,顧清歌連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隨即瓢潑大雨傾盆而下。
一半的寺廟在漏雨,也就佛像四周還有遮擋的地方。
小心關上寺廟門,顧清歌把闌亭緒放在燒香台後,踫了踫對方額頭,發現體溫正常,頓時松口氣,後仰癱在地上。
最近總是干體力活,又累又困。
想睡覺,不過,等等……
顧清歌坐起,盤腿看著闌亭緒,以這人一直以來的表現,如果對方醒後發現她睡著了,很可能會甩下她。
想了又想,決定解開自己的腰帶,綁住她和對方的手腕。
試了試力道,確定人要起身肯定會驚醒她,做完這些,顧清歌終于安心閉目休息。
闌亭緒醒來時,就看見這幅場景。
顧清歌抱著他的胳膊,兩手緊緊抓住他的手掌,靠在他身上呼呼大睡。
看見兩人手腕上綁著的腰帶,闌亭緒一下就看清楚這丫頭的用意。
是害怕他跑麼?
垂眸看著兩人困在一起的左手,他五指一張一握,恰好裹住對方手掌。
真小啊……
要不要告訴對方,那些殺手是沖她來的。
隨即闌亭緒便打消這個念頭,這丫頭膽兒小,見血就腿軟,連尸體都不敢看。
若是知道有人想殺她,指不定怕成什麼樣呢。
闌亭緒仰頭,入眼便看見佛祖慈悲的笑。
二叔信佛,他從不相信。
人定勝天,這是小叔一直教導他的。
可這次中原之行,每當到了絕境,都是顧清歌帶他走出的。
回想一路上的種種,若非遇到顧清歌,他怕是早已死在了年華山上。
或許冥冥中,也是某種天意?
闌亭緒再次看向顧清歌,對方不知做著什麼美夢,嘿嘿笑的憨極了。
真是個心大的。
闌亭緒抬手,準備叫醒這人。
顧清歌做了個美夢,夢里她回到了家,正是除夕,爸爸媽媽做了一桌好菜等她。
紅燒牛尾,煎烹大蝦,扒全素……
看著都流口水。
她拿起筷子,張嘴準備咬一口,卻覺得額頭一痛。
睜眼看見闌亭緒面無表情看著她,顧清歌特別懊惱,就差一秒,她就吃到了!
闌亭緒解開兩人手腕的腰帶,遞給顧清歌後,背過身道︰“我送你回鎬京。”
顧清歌系著腰帶,毫不猶豫回絕了︰“不,我得跟著你。”
“為什麼?”
“我們去找那個人啊!”
顧清歌走到闌亭緒身前,一臉理所當然。
這人可是答應了帶她找那個有魔方的人,千萬別這會兒賴賬。
畢竟她什麼線索都沒有,除了‘蘭亭序’,她找不到其他能回去的線索了。
“我先送你回家,如果我找到了她,立馬帶人見你,如何?”
送她回家?
顧清歌急了,抓住闌亭緒胳膊︰“別丟下我啊,我倆一起還能互相照顧呢。”
“姑娘多次救我性命,我發誓,不會言而無信。”
“我不是擔心這個,就……”顧清歌跺腳,半晌才決定挑明,不再隱瞞了,“我是偷偷離家出走的,不想回去。”
闌亭緒挑眉,女子獨身離家听著太過荒唐,可若是面前這人的行為,好像也沒什麼無法理解的。
畢竟這丫頭,行為舉止,從未按常理出牌過。
顧清歌揪著手指︰“我家是大戶人家,我才及笄他們就要把我送往鎬京,說要許配給一個權高位重的男的,我確定嫁過去就是悲慘的一生,所以才逃出來的。”
大戶人家…才及笄…鎬京……
而且與顧氏嫡女同名同姓,容貌相差無幾。
果然,面前這人,就是顧氏嫡女。
不過到底為什麼,對方不記得他了呢?
闌亭緒雖然疑惑,卻並不想戳破,免得提起往事,他們之間反而有了防備。
現在這種相處就挺好的。
像是顧清歌說的,萍水相逢,互幫互助。
但一直以來,他很奇怪一件事情︰“顧姑娘,你為什麼那麼相信我?”
“因為你能帶我回家啊。”
顧清歌毫不猶豫,星星眼望著闌亭緒。
闌亭緒迷茫了︰“你是指……回鎬京。”
“不是,是回屬于我的地方。”顧清歌想了半天,實在不知怎麼給面前這位紙片人解釋,含糊起來,“哎呀,反正等你找到送你魔方的人,我們就把所有事告訴你!”
闌亭緒听到我們?
心道難不成小叔也知道緣由?
可對方與小叔從未見過面,怎麼會如此篤定。
而且那些殺手並沒得逞,背後之人定會派出下一批,他必須勸顧清歌盡快回到鎬京。
只有在顧氏的庇護下,對方才能安枕無憂。
他對顧清歌︰“你若跟著我,那人怕是不會聯系我。”
“啊?”
顧清歌呆住,還有這種說法?
她又不是屏蔽儀,那人又不是信號。
看出顧清歌還是不願意,闌亭緒決定打蛇七寸︰“對了,你是什麼大戶人家,听說世家門閥明爭暗斗還挺厲害,會不會有人想除掉你,取而代之?”
“不可……能吧。”
顧清歌想到書中幾次追殺情節,霎時沒了底氣。
仔細盤算,幾乎都是在顧氏勢力範圍之外出的事兒。
越想越覺得危險。
跟著蘭亭序,確實會避開小說中那些扎心情節,可會經歷的都是未知,會不會哪天一個不慎,一命嗚呼了?
而若回到鎬京,最差的情況是完全按情節走,這樣的話,不管多麼坎坷,就算剩下一口氣,也能活到大結局。
好像書中十一年的糾葛,在顧清歌三十歲那年結束。
掐指一算,至少能保命到三十歲,期間總會找到法子回去。
而且,她背靠顧氏,想必‘蘭亭序’這個江湖人士,也逃不出主角勢力的五指山。
想到這兒,顧清歌下定決心︰“那我還是先回鎬京吧。”
得到想要的答案,闌亭緒忍笑︰“好。”
就這樣,顧清歌和闌亭緒結伴同行。
可惜兩人身無分文,一窮二白,一路風餐露宿,好在山野之物鮮美,闌亭緒身手了得,在吃食上倒不曾短缺。
這日傍晚,兩人走到一河畔歇息,闌亭緒逮了只兔子回來,拿劍走到河邊開始殺兔。
顧清歌坐在火堆旁烤火,抱著劍鞘發呆。
听對方說,從這兒到鎬京的距離,走路的話還需要兩個月。
並非沒有想過買馬,可大楚初立,才結束四分五裂的戰亂,馬匹買賣控制的十分嚴格,若沒有批文,想都不要想。
而且她和闌亭緒一路跋山涉水走小路,也是因為兩人沒有路引,根本進不了城,走不了官道。
唉,自然風光無限好,可山山水水草草木木都大同小異,她這個現代人也就新奇了幾日而已。
而且,有些事……太不方便了。
顧清歌撓了撓脖子和後肩。
她這一路都沒洗過澡,算起來已經大半月了。
渾身癢不說,還能聞到一股酸味。
她都嫌自己惡心。
“想什麼呢?”
闌亭緒拎著剝皮的兔子走來,找了個平薄的石板,拿匕首開始分解兔肉。
顧清歌撓著後背,也不好意思提,搖搖頭表示沒事兒。
可那闌亭緒像透視鏡似得,一下看穿了她的心思,邊切肉邊說︰“這里河水清澈,挺干淨的,你去洗個澡吧。”
“啊?”
“先把衣服透水給我,烤干後再穿。”
衣服?
顧清歌想起要脫衣服,下意識雙手交叉擋在胸前。
闌亭緒被她的反應逗笑,故意上下掃視一番,打趣道︰“你一個乳臭未干的毛頭丫頭害怕什麼,爺喜歡前凸後翹的。”
顧清歌內里雖然已經二十,可听見這話還是紅了臉,也不知怎麼反駁,一時很是憋屈。
“我要真想對你做什麼,不會等到現在,你放心吧。”
闌亭緒說著,側身背對河畔︰“這樣放心嗎?”
顧清歌點點頭,她走到河畔,踫到水後又縮回來,扭頭看闌亭緒,對方後背繃得筆直,沒有一絲便宜。
她說︰“闌亭緒,我不會游泳,怕水。”
闌亭緒很是詫異,手上動作頓了頓,問︰“我能扭頭嗎?”
“我還沒脫衣服呢。”
闌亭緒這才放下匕首,起身朝顧清歌走去,徑直越過對方跳入水中。
他站在水中比劃了一下。
“還好,到我小腹這兒,淹不到你。”
“可很滑吧,萬一摔倒被沖走怎麼辦。”
顧清歌還是猶豫。
“還洗不洗?”闌亭緒笑了,“顧大小姐,難不成讓我扶著你?”
“當然洗!我都快難受死了。”
顧清歌想了又想,最後指著闌亭緒腰帶︰“取下來。”
闌亭緒從水中走出來,看著顧清歌把他們兩人腰帶綁在一起,然後一端系在自己手腕上,一端系在對方手腕上。
他很無奈︰“又來這招。”
“怎麼啦?有用就行。”
顧清歌扯了扯腰帶連接處,心中總算有了安全感,拍拍闌亭緒肩膀︰“去烤兔肉吧。”
等對方背對著她坐下,顧清歌脫去衣服沒入水中,總算明白為何那麼多人喜歡大夏天去泡清泉了。
因為真的……太爽了。
涼沁沁的,把體內的燥熱都撫沒了,特別舒服。
“別忘把衣服洗了給我。”
闌亭緒的聲音適時想起,顧清歌急忙揉搓衣服,用皂莢揉出泡沫,透水兩次後丟給對方。
衣服呈弧形,落地卻偏差了兩個身位,闌亭緒反應很快,也沒回頭,直接後退幾步接住。
這听力真可以。
顧清歌比個大拇指,低頭專心搓身上的泥垢。
時不時望向岸邊,見闌亭緒搭好衣服後,坐在石頭上,偶爾拿劍翻動一下石板上的兔肉。
很難想象,這個有條不紊的男子,半個月前還奄奄一息。
人的生命力真是奇怪。
或許她是不是也可以試著爭取,哪怕有一絲的機會,可以不經歷書上虐身情節。
畢竟她又不是原生紙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