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泉旅館東西很齊全，陸予只帶上了自己的筆記本電腦。
“小予——”宴陽雲打開房間門喚了一聲，“準備好了就到門口集合，我先下去了，十分鐘後出發。”
“好。”陸予回答他。
他快速穿好羽絨服，把筆記本電腦放入手提包中，可在走出房間之前，節目組給他買的錄音設備突兀又霸道地撞入視網膜。
它被完好地放在節目組包裝的紙盒子里，他未曾打開過，就好像在逃避自己想要重新唱歌的心。
可是素不相識的人說喜歡他，歌壇頂流認可他，一流作曲家贊美他，無關他這個人，而是只針對于他的歌聲。沒有什麼比這還讓人興奮又雀躍。
他勾開盒子上的鎖，將其緩緩地打開。
正如數學式，在已知條件不足以推出結論的前提下，他不敢對自己有過多的自信。故而上一次打開的時候，他害怕自己被推向唱歌的舞台，對期待難免有些抗拒。
但這一次，他像是聖誕節拆開禮物的小朋友，哪怕對聖誕老人是父母的事實心知肚明，哪怕對里面的東西大致有了推斷，但還是忍不住會緊張、會喜悅。
他眼神柔和得像是見了故友，思索片刻，只將麥克和線取出來放進了雙肩包里。
“嗨喲，你這。”宴陽雲在大巴前看著陸予噗嗤一笑，“是回b市上課去啊？”
“……哈哈。”
也不怪宴陽雲這麼想，陸予尷尬地干笑兩聲。
這群大公子們，一個個穿得像是股東去開會，有羽絨服不穿非得穿長大衣，更別說周恆軒還戴了副墨鏡，也不知道大傍晚的想遮什麼，跟黑道大少爺似的。
哪怕是宴陽雲，雖然休閑，但也稱得上得體。
唯有他，裹著大羽絨服，背著雙肩包，提著筆記本電腦包，怎麼看怎麼像男大學生去教學樓上課。
他反而不能理解，為什麼非得把去玩搞成股東大會。
宴陽雲笑著對他說︰“你看他們穿得，簡直像t台走秀，你下周和我去買點衣服吧。”
“我不去。”陸予無語凝噎，“……以及我聯想的是股東大會。”
宴陽雲搖頭道︰“股東大會哪有這麼養眼。”
那是因為你還沒見到余繁、周恆軒他們參加股東大會。陸予腹誹。
他嘆息道︰“我簡直格格不入，想回去了。”
周恆軒便走過來，隨手把自己的墨鏡戴到陸予鼻梁上，上下打量他︰“會不會好一點？”
陸予眼前一片黑，墨鏡疊加對方這一身只能是黑上加黑︰“你這副墨鏡，除了讓我變得滑稽以外有任何用處嗎？”
“有啊。”周恆軒理直氣壯，“我高興。”
在宋錦程的單反聲中，陸予只覺得太陽穴突突地疼。
“……快拿開。”
“給你了。”
“我不要。”
“你要。”
“你講道理？”
“道理。”
陸予唰地脫掉墨鏡，直接給人把眼鏡腿一折疊掛到胸口︰“小學生嗎你是？！”
可周恆軒細細地打量著他，須臾才點了點頭說︰“你是對的。”
“什麼？”陸予被對方無頭無尾的句子搞得頭疼，這人說話從不考慮對話的邏輯脈絡，我行我素得很。
周恆軒說︰“你不適合墨鏡。”
拳頭硬了。陸予想，也不知這筆記本電腦包糊他臉上能不能一招斃命。
不然會被反殺的。︰）
可周恆軒只是伸手把陸予的劉海撩上去，脫離指間的發尾又垂下來，亂蓬蓬地露出青年的雙眸。
“遮住這雙眼楮太可惜了。”他笑說。
陸予視線飄忽了一下，尷尬地伸手將劉海順好。
夏 夸張地做了個yue的表情開始敲大巴車門︰“開門，讓我上去！我要瞎了！”
余繁淺笑著說︰“你可以去車底。”
夏 ︰？
余繁︰
陸予還是不適應這種好似情話的句子，小聲嘀咕道︰“那我一定遮好，劉海不剪了……”
周恆軒也沒期待過什麼回應，笑盈盈地說︰“那我趁你睡覺替你剪掉。”
陸予緩緩打出一排問號︰“那我謝謝你不是選擇給我揪掉？”
周恆軒回答他︰“不客氣。”
直到上了車，宴陽雲和陸予坐在一起，小聲和對方咬耳朵︰“你不覺得你每次對周恆軒吐槽的地方都不太對？”
陸予反問他︰“哪里不對？”
宴陽雲想了想，問他︰“假設，你和他吃蛋糕——”
陸予打斷他︰“我和他都不愛吃甜的。”
彳亍。
宴陽雲翻了個白眼︰“那假設你和他生吃火鍋底料牛油塊，那個塊兒的形狀是一個小動物。”
他說到這里，半好奇半期待地看向陸予，後者正盯著他听得認真。
……牛油塊就不吐槽了嗎？？
宴陽雲嘆氣，繼續道︰“然後，他說要給你切塊，把它腦袋挖下來給你放到碟子上。你怎麼看？”
陸予噗嗤一笑︰“又不是活的，這有什麼。”
“……那我問你！”宴陽雲不服輸地說，“如果他拿小勺挖下眼珠子那塊，假設是最好吃的部分，你能下嘴？”
陸予搖頭道︰“不能。”
“是吧——！！”宴陽雲興奮地抓住陸予的手，“不能接受吧！！”
陸予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苦惱道︰“他心理素質真的很強，我都不適應他那種——嗯，過分親昵的動作，就很尷尬。”
宴陽雲︰？
宴陽雲呼吸困難，問他︰“你不能下嘴就是因為這個？”
陸予表情無辜得不行︰“對啊，不然呢？”
“哦。”宴陽雲心情復雜地搖搖頭，“你沒救了。”
“什麼意思？”
“就是尊重、祝福的意思。”
“……？”
宴陽雲看向車頂，覺得這世界真難懂。
到達溫泉之後，他們隨意地二人、三人一組分了一排房間。
可能是由于溫泉水帶來的熱氣，這一帶區域都比其他地方要暖和一點。溫泉自然是包場，節目組依然很貼心地讓乾組坤組分組洗浴，再在溫泉會和。
沒想到短短幾天又要穿上泳褲。
陸予如是感慨著，洗澡的時候也沒多想，習慣性地將水從頭淋下來，待到擠了洗發露才意識到不對。
可頭發已經濕了，洗發露直接沖掉也怪可惜的，他就干脆抹上了頭發。
宴陽雲不解︰“你怎麼在洗頭？”
陸予飛快地洗頭，在蓮蓬頭下閉著眼楮說︰“行為慣性。話說，你現在倒是不介意和我相對了？”
“畢竟你現在閉著眼楮。”
陸予好笑道︰“你別逼我睜眼啊，水進眼楮里怪疼的。”
宴陽雲也笑起來，把身上的泡泡洗掉︰“我先出去了，你記得把頭發吹干再出來，不然頭凍掉了。”
陸予抹了一下臉，睜開眼楮，笑著道︰“哪至于啊？”
至于。
陸予走出浴室的那一刻有多自信，轉身回去吹頭發的動作就有多絲滑。
宴陽雲在溫泉里直搖頭︰“不听話。”
陸予回到溫泉旁邊，心有余悸地說︰“頭差點被寒風凍掉。”
“我說吧。”宴陽雲從余繁身邊，慢悠悠地蹲著過來。
“你為什麼要蹲著走路。”
“剛才站起來過，上半身差點給我凍廢了。”
陸予把腳跑進去，又被燙得縮回來，試來試去死活進不去。
宴陽雲縮在水里抬頭問他︰“干嗎呢？”
“燙。”陸予抱腿自閉。
貓咪戲水。周恆軒幽幽地想，干脆站起來朝陸予的方向走過去。
“干什麼？”陸予警惕地站起來，“溫泉不行，這可不是游泳館。”
周恆軒抱臂站在溫泉邊緣，抬頭問他︰“有什麼不行的？”
“它燙，我自己能下去。”陸予嚴肅道，“你拉我我翻臉了啊。”
“三次以內下不來，我就帶你下來。”周恆軒說，“不然凍感冒了。”
陸予咬咬牙，被這幾個人盯著也怪沒面子的，壯了一下膽子直接下了水。
周恆軒眼疾手快地摁住險些彈回岸上的人︰“忍會兒，疼一會兒就好了。”
浸入溫泉水里的皮膚被燙得刺痛，陸予跺了跺腳整個人紅起來。
煮沸的螃蟹大概就這心情，曾經只覺得美味，現在開始共情。他想。
周恆軒見對方掙扎的力度小了，好笑道︰“好點沒。”
“……好點了。”陸予面無表情又心力憔悴地說，“就是下半身沒什麼知覺。”
周恆軒笑起來，拇指趁機劃了一下青年的鎖骨末端，後者滿心滿腦都是水溫過燙，根本沒意識到自己被揩油的事實。
周恆軒又覺得有趣，又覺得無奈。
對方皮膚白，被高溫一嚇、熱水一泡，整個人白里透紅。分明是最晚下來的，乍一看跟泡了最久似的。
“你可別泡暈過去。”周恆軒提醒道。
陸予正嘗試著往下蹲，可算是堅持到了底，抬眸瞪了他一眼︰“不至于。”
周恆軒狐疑地抬了一下單邊眉毛，決定不再刺激對方，默不作聲地坐到了他身邊。
兩個人胳膊貼在一起，陸予抬頭，拐彎抹角地暗示他︰“溫泉很擠嗎？”
周恆軒又想逗他，手指在水里悄悄地擠入對方的指縫之間，說︰“是挺擠，我和你兩個人就夠了。”
陸予抽出手，本想拍他手背，卻被溫泉水的阻力卸了力氣，不輕不重地點了一下對方的手。
他看到對方又笑得像一只計謀得逞的狐狸，氣得直接在水里踢他，被周恆軒用腳壓住腳踝。
而看到全過程的宴陽雲只覺得自己近視要加重了。
您兩位不會覺得這個溫泉水不透明吧？
就算它是活水微波粼粼，那也改不掉透明的事實。
他委屈巴巴地走回余繁身邊，試圖來一個視線交流，卻對上青年被霧氣籠罩的眼鏡。
宴陽雲無語道︰“你就不能和我一樣戴隱形眼鏡嗎？”
“有些時候，看得清未必比看不清要好。”余繁悠悠地說，“尤其是在這種地方。”
“你說得對。”
宴陽雲更委屈了。他不想抬頭面對那倆你儂我儂的人，尤其是他們兩個一個毫無自覺、一個毫不介意。
說出去可能挨打，他不敢說，只敢在心里念。
狗男男。
也不知別人看他和余繁也是同樣的心情。
兩個白皮嘉賓半斤八兩，都沒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