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許英杰還要提出什麼要求,沒想到他見項穗穗不肯讓鄧亮離遠點,便只說了一句“我知道拿了錢的人在哪兒,跟著我走。”
項穗穗抬腳跟在他身後,她並不擔心許英杰會借領路的名義對她做出什麼不好的事情。旁邊的鄧亮跟的緊,聞言就擠在了兩人中間,見許英杰露出不高興的表情也厚著臉皮當做沒看見。
一行三人七拐八拐,眼看距離五谷村越來越近,鄧亮用自以為壓低的聲音朝著項穗穗嘀咕︰“這小子不會是耍咱們吧,建業也不至于蠢到被自己村子里的人騙了吧。”
許英杰面無表情的臉上頓顯抽搐。
就在分叉的小路上,許英杰卻轉身走了另一條路,並不是通往五谷村的。
“穗穗!”
岳蘭朝著項穗穗的背影喊道,只是對方腳步匆匆,並沒有停留。岳蘭隱約望見和項穗穗同行的人神色焦急,猜測應該是有什麼急事。
身旁卻傳來陰陽怪氣的聲音︰“之前不還是說不讓許英杰纏著她了嗎,怎麼兩人如今又搞在一塊了。”
孫娟故意加重了“搞在一塊”四個字,這讓岳蘭有些不滿。
“孫娟你說話能不能別這麼難听,他們三個人一路,說不定是要辦什麼要緊的事,怎麼你眼里只能看見穗穗和許英杰。”
岳蘭平時就對孫娟這種在背後嚼舌根的行為不滿,這次更是大喇喇的嗆聲。
孫娟顧忌著周圍還有其他知青,便不再吭聲,心里想著︰幸虧這次來了,本來大隊長安排任務時,她就不想來。誰想到還能看到這一幕,回去她可得和沙玲玲好好說道說道。
孫娟回去便和其他女知青聊天,裝作無意地將今天看到的說了出來,沙玲玲毋庸置疑是生氣極了,覺得自己丟了臉,在屋里發了好大一通脾氣。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女知青這邊的事男知青很快也知道了。
並且消息傳播的越來越離譜,把項穗穗和許英杰的關系也說的越來越玄乎。
羅松下意識地看向路晏南,只見對方神色如常,臉上一片平靜,還是如往常一樣看書翻書,完全沒有被這個消息打擾到。
只有路晏南自己知道,現在的他很不對勁,他的腦子一片空白,眼楮盯著書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握著書本的右手青筋泛起。他慣有的理智在告訴他︰這種傳播的言論不知道經過幾個人了,最後傳到他耳朵里的與事實真相最多有一分相符合的。
但另一個念頭以強硬的姿態壓過了他的理智,還看什麼書,現在該做些什麼。他把鼻梁上掛著的那副金絲眼鏡取下來,露出了平日被頭發遮住大半的眼楮。如果此時有人能看到,肯定會被冰冷夾雜著厲色的眼神驚到。
听到屋外聚集的交談聲,路晏南覺得真是太聒噪。在他的眼里,心里,腦子里此時此刻只想著一件事情,關于項穗穗的事情。他此時心中的情緒復雜,生氣有點,郁悶也有點,但更多的是帶著酸澀的苦。路晏南不明白自己這種復雜的情緒來源于何處,但他明白,他很快就會搞清楚的,此時最重要的事,是去找項穗穗。
找到她之後呢?路晏南罕見的露出了迷茫,他想,他要告訴項穗穗,他很生氣,也有些難過。
許英杰帶著項穗穗和鄧亮停在了村子里的一處角落,三人站在這家的大門前。
大門微微敞開,這房子屬實很破舊,但院子里收拾得干淨整齊,幾串紅辣椒像門簾一樣掛在牆壁上。
佝僂著腰的老太太經過三人身邊,審視的眼神讓項穗穗心里直發毛,老太太在許英杰身上停留許久,緩緩收回眼神進了大門,轉身喊了句︰“毛兒他媳婦,有人找。”
從灶房里走出一個系著藍格子圍裙的女人,她聞言先是去扶老太太。但老太太對她很不耐煩,當著項穗穗他們三個外人的面也毫不掩飾︰“我還沒老得走不動路。”
被稱做毛兒媳婦的女人尷尬地收回手,朝著三人訕訕笑著。
許英杰率先開口說要和她談些事情,毛兒媳婦有些驚訝,但還是請幾人去屋里坐。
老太太並不進屋,只坐在距離幾人說話的屋子不遠的地方,曬著太陽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
“建業的錢是不是都給你了?”
鄧亮沉不住氣,而且一見到這個女人他心里就有種不祥的預感。
毛兒媳婦神色尷尬︰“建業讓你來的嗎,他人呢。”
鄧亮語氣又急又沖︰“建業遇上事了,正需要錢用,你趕緊把錢還回來。”
毛兒媳婦還沒說話,從外頭就沖進來一個小小的身影,沖著鄧亮又踢又打︰“壞人,不許欺負我媽!”
這孩子身上穿的衣服已經補了好幾個補丁,手上髒乎乎的,毫不掩飾惡意地往鄧亮身上涂抹,一雙腳還不停地踢向鄧亮的小腿。
尋常人都會覺得小孩子打人是毛毛雨,不疼不癢的來上幾下也不會計較。但其實不掩飾惡意的小孩子才最明白,他們憑借自己的年齡優勢,和周圍人對于自己的包容,打人的時候用盡全力,專門挑痛處下手,還讓那些被欺負的大人有苦難言,不能還手。
這個孩子就是這樣,手上掐著鄧亮腿上最柔軟的肉,腳還惡狠狠地踢著他的腿骨。
鄧亮吃痛一聲,把掛在他腿上露出白森森牙齒的小孩子踢了出去。
地上頓時響起一陣巨響,被扔到地上的孩子察覺到身上的疼痛,用盡全身力氣嚎啕大哭起來。
院子里的老太太也進屋來,她看了一眼抱著孩子哄的毛兒媳婦,瞪著打人的鄧亮說道︰“你打我孫子,你得賠錢。”
“你家狼崽子先咬人,我賠什麼錢?你趕緊把建業寄放在你們家的錢交出來,要不然信不信我去縣城告你們去!”
鄧亮忍著腿上的痛,向老太太吼道。
“什麼寄放,錢是那男人心甘情願給我兒媳婦的,拿出來的錢還想要回去,我呸!佔我兒媳婦便宜你怎麼還回來?你還要告我們,好啊,你去告。反正我老太婆沒了兒子,毛兒媳婦沒了丈夫,你敢去告我就說你欺負我們孤兒寡母的。”
鄧亮沒見過這麼厚顏無恥的人,氣得臉紅脖子粗的。
項穗穗皺眉看著一言不發抱著兒子還在哄的毛兒媳婦,沖著她說︰“你不想還錢。”
女人似乎是愧疚地低下頭,不說話。
項穗穗接著道︰“你說項建業他佔你便宜了?”
對于這種類似于侮辱的話,女人還是不吭聲,只是抱緊了懷里的兒子。
“那你就好好說說,項建業他到底是怎麼佔你便宜的。”
女人身子一僵,頭都快低到地底下了。鄧亮和許英杰也驚訝住了。項穗穗毫不在意身邊打量的目光,繼續逼問。
“我,我……”
老太太眼看兒媳婦神情越來越慌張,忙出口嗆聲︰“你一個小姑娘,打听那麼清楚,你還嫁不嫁人了。”
項穗穗不搭理她,只盯著地上女人的眼神緩緩說道︰“項建業現在出了點事,你要把錢拿出來,他就能出來。你要不拿錢,他就得蹲個十年八年的。”
女人的神情明顯松動了,項建業在她心里和別人還是不一樣的,其他男人都會欺負她沒了丈夫,有意無意地佔她便宜。他們嘴上說的好听,可女人心里明白,就算他們沒有成了家,單身的也不會看上她這個寡婦。好在女人受欺負的時候項建業出手幫了她,他不會借機摸手,或者趁著幫忙的借口提出什麼無理的要求。
每次幫完忙,項建業連口水也不喝,就是害怕耽誤時間婆婆會罵她。她只是夸上幾句,項建業就會紅著臉說不出來話。還有借錢,項建業那段時間明顯的辛苦疲憊,可就算是這樣,他也會因為女人缺錢毫不猶豫把所有錢都拿出來借給她。
女人神情恍惚,听著面前這個漂亮的讓她羨慕的小丫頭,說她要是不把錢拿出來,項建業就要坐牢。坐牢,那一輩子就要毀了。不成。
“我,錢……”
女人起身要去取錢,錢她保管的好好的,項建業不能坐牢。
老太太一把抓住了要跑去里屋取錢的兒媳婦,力氣之大讓毛兒媳婦動彈不得。
“我們哪里有錢,有錢還要給老太婆買棺材,給我孫子娶媳婦用的。”
老太太意有所指道。
女人身子僵硬,剛著急的腳步也不動了,她一時茫然無措,想掙扎卻被婆婆壓制著,最後選擇了放棄,不敢再看項穗穗的眼楮。
項穗穗不再跟他們廢話,抬腳就走。
許英杰連忙跟了出去,猶豫再三道︰“穗穗沒事,下次我再陪你過來。一次不成還有第二次,肯定能把錢要回來。”
絲毫不顧及許英杰剛才幫忙的事,項穗穗拒絕的干脆利落︰“我們家的事,你就別管了。”
鄧亮跟著項穗穗身後回了項家,只是兩條腿一瘸一拐的,狼狽極了。
掀起褲腿才發現,兩條腿都有小片的淤青。
鄧亮忍著痛往腿上倒碘伏,兩只腿上涂抹的都是紫黑色,隔得老遠都能聞見那股藥味。
許英杰回到知青點,輕而易舉地哄好了生氣的沙玲玲,他弄來了當下最時新的雪花膏,還捎帶了桂花味的頭油。
看著沙玲玲轉怒為笑,許英杰想著得趁機多要點好東西,畢竟他幫了大忙,不僅提供了黑市的活動時間,還用攀咬項建業的理由摘出來幾個人,只給這麼點東西怎麼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