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陽城,慶雲殿。
白子仙看到軍報後幾乎從椅子上蹦了起來。
“咱們娘娘真的是……真的是……”他幾乎找不到形容詞來贊許秦晚在南梁的這波操作。
秦晚此時基本上掌控了南梁的全部兵權,而在朝堂上,老一輩官員明哲保身,新一輩官員都是由姒家朋黨提攜。此時的南梁朝堂,除了元沉,沒什麼再能威脅秦晚的性命。
雖然姒知行依舊當著他的史官,除了記錄南梁歷史外,在朝堂上什麼都不說,但他的四女兒姒齊卻是風雲人物,權力甚至超過了他這位父親。
南梁此時已經完全放棄北征,偏安江南,過起了自給自足小日子。
而寧亦這方已經完全準備好南下,將整個南梁徹底攻佔。
秦晚站在行宮最高的樓台上北望,嘴角露出笑意。
她順著南風說道︰“寧王殿下,南梁已風雨飄搖,我等你來接我回家了。”
……
梁國一百廿二年八月,北戎軍從應陽城起兵,分水陸兩軍。水路以鹿子義為將,攜戰船百艘,水軍十五萬由溧陽順流而下;陸路由寧亦親自帶兵,率大軍二十萬,直下南陽,攻入南梁。
軍報抵達南梁時,元沉的咳癥更加嚴重了。
尤其到了夜晚時分,他咳嗽難忍,幾乎不能睡眠。
白日咳癥稍稍減輕,他才能倚靠在秦晚肩上睡上一小會,可不過一個時辰,又會從咳喘中驚醒。
軍報就這樣被擋在了風華殿外。
秦晚下令,所有人都不得打擾元沉養病。至于對抗北戎的事情,她直接讓劉木舸和牛成文帶兵自己看著辦。
她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待在元沉身邊。
……
當窗外有了蟬鳴,元沉已經開始咳血,鮮紅的血漬落在秦晚的絲帕上,觸目驚心。
秦晚已經竭盡自己知道的所有現代知識,做了秋梨膏、川貝枇杷膏、橘紅膏、龍角散……可元沉的咳癥依舊一日重于一日,讓她束手無策。
她甚至讓人前往茂山,求那位叫藥谷長老來南梁,可邊境被封鎖,前往茂山的人無功而返。
姒齊跌坐在風華殿大廳的地上,看著手中一封封南梁戰敗的軍報,整個人怔在桌前,不知該如何是好。
前線探子回報,劉木舸根本不懂領兵,在和北戎軍交戰時,東拉西扯地指揮,讓南梁軍疲于奔波,根本就打不贏。而牛成文則是個見風使舵的家伙,看到大勢已去,直接向北戎軍投了誠,卻在見到寧亦時就被斬殺了。
北戎的軍隊勢如破竹,當軍報再送來之時,寧亦的軍隊與鹿子義的水軍已經在玉衡郊區匯合,南梁部隊潰不成軍,已經繳械投降成了戰俘,唯有五萬禁軍在一幫老將的領導下,保護著玉衡城池,決心與北戎軍殊死一戰。
姒齊此時才知道,原來不是隨隨便便的人就可以上戰場的。
弄權再強,也敵不過沙場。
姒齊這時才明白田辰當時跟她所說的不是危言聳听,也明白為什麼姒知行要勸她收斂鋒芒,她的襄貴妃娘娘要的從來就不是皇後的名分和無上的權力,而是搞垮整個南梁的政權,給北戎大軍鋪一條大路出來。
此時秦晚就站在風華殿的廊上,冷靜的像一尊雕像。
回想起這半年來自己的所作所為,姒齊整個人三觀碎裂,一時不知該相信什麼。
秦晚看向她這般模樣,微微一笑道︰“姒齊,就像我最初跟你說的,什麼‘皇權’,什麼‘女德’,我都視若無物。你是我最在南梁看好的姑娘,我要讓你成為我的一把刀。現在就是你選擇忠于南梁,還是忠于我秦晚的時候,仔細想想,你父親教給你的那些聖賢書上說的忠君愛國重要,還是明哲保身更重要?”
接著秦晚冷聲對姒齊、烈饈和方慶三人說︰“你們最好現在立刻都好好地想想清楚,我不死,你們就是有功之臣,現在你們唯一能做的就是保護我活著見到寧亦。而你們若選擇忠于南梁,到時候就只有死路一條。”
三人面面相覷,正如秦晚所說,如果秦晚死了,他們三人根本沒有活命的可能,他們只有拼死保護住秦晚,他們才有一線生機。
方慶跪在地上︰“奴才方慶願誓死效忠娘娘。”
烈饈也跟著跪下︰“屬下烈饈誓死效忠娘娘。”
姒齊咬了咬嘴唇,隨後挪動身子正跪在秦晚面前,叩首道︰“奴婢姒齊,願做娘娘手中最好的一把刀,萬死不辭。”
秦晚露出笑容,甩袖走入風華殿內,來到元沉的身旁。
元沉斜靠在床上,秦晚拿出自己調制的龍角散,用小勺盛後,撒入元沉的嗓子里。
“感覺好點嗎?”秦晚幫元沉放好軟枕,讓他靠得舒服點。
元沉抬起手輕撫她的面頰,艱難地擠出一個笑容︰“好點了。”
他瘦得讓人心疼,臉色蒼白如雪,看不出顏色,即便是盛夏此時,他身上依舊蓋著重重的毯子。
“我之前身體不好,吃過一種叫做土靈丹的藥,現在完全好了。”秦晚道,“據說這個藥還有四顆,我已經派人去九州各地找去了。相信很快就能找到,到時候你吃了那個藥,肯定就會好的。”
“晚晚希望朕好起來嗎?”元沉問道。
“當然了,不然我那麼費力地做這麼多種止咳藥做什麼。”秦晚眼眶紅著,眼淚就在眼眶里打著轉轉,“我希望你好好的,因為除了讓你好好的,我也沒什麼可……補償你的了……”
“晚晚要補償朕什麼?是朕虧欠晚晚太多,一直在努力彌補過錯,不僅是對晚晚,還對整個大梁。朕不是個好君王,沒有治國之能,苦了大梁百姓,苦了朝中滿朝文武,也苦了身邊人……朕能力有限,過錯卻太多,只能竭盡所能彌補給晚晚,算是朕唯一能做的,也算是朕這一生遺憾,有一點點補缺……”
秦晚咬了咬嘴唇︰“元沉,當時見面時我不該那麼罵你的,也不該那麼恨地咬你一口……”她拉過元沉的右手,看著上面依舊清晰的牙印疤痕,胸口的愧疚如同荊棘般纏繞住她的心,疼得讓她幾乎難以呼吸。
元沉笑著搖搖頭︰“若不是你又打又罵又咬人,朕怎麼會猛然清醒。朕有個故事想講給你听,怕再不講,你就永遠都不會知道了。”
“什麼故事?”秦晚問。
元沉慢慢地開口講道︰“朕自小出生在應陽皇宮,母妃早亡,父皇似乎也不記得還有我這麼個兒子。父皇駕崩後,是秦不平將軍力排眾議助朕登上王位。朕還記得朕登基那天,秦將軍說他家中有個小女兒,自幼聰明伶俐,心智超群,等到她及笄時就送她入宮給朕當新娘。朕做錯了太多事,錯過了這個小姑娘,等到終于想起來時,才發現就像她的名字一樣,為時‘晚’矣……呵呵,晚晚,你說你怎麼就叫了這麼個名字,如果你改名叫‘早早’,是不是我們就能早點相遇,在你入宮的那天,或者比你入宮更早的某天,我們就相見,然後相知,相愛,相守……”
“……”秦晚的眼淚從眼角滑落,這是她第一次為元沉哭了。
她想告訴元沉,那個真的“晚晚”早已不知去了哪里,或許在黃泉邊上,或許在三生石前,或許已經過了忘川,過了奈何橋,去了往生……可她想想還是沒有說。
元沉抬手抹了抹她的眼淚,他疲累地笑著,眼角露出一絲壞意︰“晚晚為朕哭了,那晚晚可願意侍寢了?”
秦晚猛地愣住,看向元沉的眼楮。
他當然是在開玩笑,以他現在的身體,別說房事,就連走路吃飯這等稍微需要點體力的活動都會讓他咳嗽不止。
可元沉還是看著她的眼楮,逼問道︰“晚晚,你願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