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此之際,位于綿州某縣的一處倉房內。
“...姐夫,咱們要行這如此缺德事,那可是要折陽壽的啊!!”
一位伙夫打扮的漢子苦著臉,連連跪地磕求道。
“折陽壽?少廢話,該你有好處少你一分了嗎?!你是想著折壽,還是想著過不了幾天就餓死街頭?!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小舅子的情分上,這好事還輪不到你來摻和!”
一名戴著氈帽,師爺打扮的中年男人氣急敗壞的扯著他的衣襟,狠狠的將他踹得滾到一摞麻袋旁,怒斥道︰“一袋換一袋!要是晚上陳老爺來取貨時少了一袋,你和我都吃不了兜著走!”
“姐夫!!這事實在太缺德了啊!哪有人往賑災的粥里摻沙子的啊!這可是救苦救命的菜粥啊!!”
在拳腳交加脅迫之下,伙夫也還是難以泯滅良心依從對方,抱著頭哭訴道。
“這綿州的境況你還不曉得如何?這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我們自身都難保了,還管得了那麼多亂八七糟的!”
“你要是腦子再拎不清,那現在就給老子滾出去,可別在這磨磨蹭蹭的誤老子事,你還真以為你家的人有多清高?!”
“要是老子也是個窮懶漢,你姐姐那賤皮子恐怕是連看都不看老子一眼,更別說跟老子成親生娃!”
“現在老子就是這魏城縣青天大老爺,要是你再不知好歹,當心老子不念情直接把你的頭給斬咯!”
那師爺打扮的中年男子越說越氣,直接從懷里掏出一塊寫著‘魏城縣衙’的令牌威脅道。
“姐...姐夫...你說這話是...”
伙夫臉色頓時變得煞白,實在不明白眼前這個謙和有禮,肚子里還裝著幾分墨水的縣衙師爺,自己的親姐夫竟會變成這幅模樣!!
“混賬!你得叫老子‘大人’!!‘這魏城縣的柳縣令•柳大人’!!”
‘柳縣令’怒聲打斷道,又是狠狠一腳揣在了伙夫的肚子上,後者當即疼的如同蝦米般捧腹蜷縮在地,哀嚎起來。
“老子再問你最後一遍!這粥你究竟做得還是做不得?!”
柳縣令臉色狠戾的宛若厲鬼一般,咬牙切齒的寒聲質問道。
他左右看了下,直接手抄起一把柴刀說道︰“老子丑話說在前頭,這不是老子要貪這幾袋子米,而是陳老爺那邊放了死話!”
“你們誰要是敢礙老子路,那就是讓老子沒活路,老子絕對跟他沒完!!”
......
次日,綿州•州衙府。
徹夜難眠的牧禪,獨自一人在書房內枯坐了一夜,那正值少年,英氣蓬發的臉上,帶著一些異樣的滄桑頹廢感,精神有些萎靡。
“牧大人,門外有人拜訪,說是帶有那長安商鋪的信件!”
書房外的王富貴敲了幾下書房門,探頭進來說道。
“嗯...先領他入堂等候,我稍後便來。”
牧禪表情有些木訥的應道,身子一動不動。
“是!”
王富貴允諾一聲,身子退了出去,在門外頓了一頓,又縮回身子來朝他低聲說了句︰“牧大人,要是有啥事能讓小的代勞的,不妨知會一聲!”
“也無需諸事都自己擔著,你不是說了這一撇一捺即為‘人’,咱和春花雖都不識啥筆墨也沒啥本事,但好歹也有幾分傻力氣,要是能有啥幫得上忙的,您盡管吩咐便是!”
“可別覺得這有啥難為情的,能幫著牧大人辦事,這對咱兩口子那可是榮幸至極的事啊!”
王富貴作為這綿州州衙府里,最早為牧禪效力的衙役,心里的那份對其的感激之情也未曾淡去半分。
在這些天的相處里,也是最早識得這位‘大人’的與眾不同。
沒那高人一等的架子自然不說,且待人隨和友善,心胸寬廣,只要不是那違反律令原則的事情,諸事也包容的很。
至少在他看來,那個游手好閑的大黑熊黑師爺•恭大錘平日老是對牧大人沒規沒矩的,也不見牧大人有半分動氣的意思,其它人犯了小錯啥的就更別說了,最多也就是口頭責備幾句而已。
他從一介朝不保夕的窮苦農莊漢,現如今能成為這綿州州衙府的捕快頭子,也是得益于對方的信任和提攜。
因此,他夫妻倆平日那也是不曾有半分的懈怠之處,勤勉之余也不僅是想干好這份好差事,也是想著以此能報恩。
這看著牧禪的樣子頹廢滄桑,不復往日朝氣蓬勃的樣子,他心里不免有些擔憂。
兩口子...
稍一閉眼便聯想起昨夜歡愉,心中悔恨難當的牧禪听著這個詞不由心中一動,愣愣的看著他,直言問道︰“富貴,我想知道你和春花在一起這麼久,可有做過...”
他這時才曉得自己的唐突,但話已說了出口,只得硬著頭皮低聲說道︰“...對不起她的事。”
王富貴倒沒在意他的這些變化,微愣了一會兒後便反應過來,心想著牧大人情緒低迷,原來是家有不合啊!
怪不得前幾天刺史夫人老心緒不寧的,現在更是干脆離了州衙府啊,卻是小兩口鬧了別扭,回娘家生悶氣去了!
“害!這個啊!那自然是有啊!而且啊...嘿嘿嘿...”
王富貴恍然大悟,肯定之際卻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賤笑了幾聲,左右看了看後,將書房門掩上走了進來,有些難為情的撓頭說道︰“牧大人,今天這話咱也就是同你一人細說,畢竟咱這事說起來也不算光彩...”
“呃...好。”
這倒正合了牧禪的意思,點了點頭。
“牧大人,你也知道咱這條件嘛...自然是差得很的。當年同春花相好的時候,也遭了她家里不少反對。這一來二去的嘛,她也挨不住家里人念叨,想著要不就這麼算了...”
王富貴說到這時,握緊了拳頭又松開,聯想起當年的提親被拒時的遭遇以及現在受老丈人贊賞的自豪,唏噓嘆了口氣嘆道︰“...遇上了個這麼好的媳婦,咱又哪能說算就算了呢!”
“嗯,我曉得你對春花的一番情義。後來呢?你有什麼對不起她的?又是如何彌補的?”
牧禪點了點頭,他初到綿州為對方主持公道,奪回愛妻並給其公堂成親的事情宛若昨日般歷歷在目,也正是認可對方的一腔深情,所以他才想听听對方的情況。
畢竟這些兒女私情的事情,就算在【萬界書庫】里的書亦有記載,恐怕也只是一些冰冷的文字敘述而已。
“這個嘛...那對不起春花的事,便是當時的事情嘛...”
王富貴有些羞臊的抓耳撓腮起來,隨後舔了舔嘴唇嘿嘿笑道︰“春花當時開始搖擺不定,咱也曉得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于是咱就趁著好時候...直接把那生米煮成了熟飯,也是直接私定終身了!”
“啊?!”
牧禪歪著脖子,表情詫異不已,這又算是個什麼事啊!
“這不,當時春花雖恨我個不行,但也只得乖乖依了我,為我老王家傳宗接代過日子了唄!”
王富貴喜滋滋的笑道。
“......”
牧禪愣了好一會兒,還是沒想出這些跟他的問題有個什麼關聯,眉頭緊皺的問道︰“富貴,這就是你說的對不起她的事?但這跟她不生氣,安心跟你過日子有什麼關系?”
“那肯定有關系啊!咱可是春花的第一個男人,這‘從一而終’可是女德啊!她要不乖乖跟著咱,那也再算不上良家閨女咯,之後也是根本難找到好人家,而且十有八九也只得為妾!”
“咱雖然魯莽了些將事情定下,但咱兩那好歹也是郎有情妾有意的,而且咱也許諾了日後無論貧窮富貴,除她楊春花一人以外再不納妾,給足她名分,她那還有啥不高興的啊!”
王富貴邊說邊得意的搖晃著腦袋,自豪得意之情盡顯。
這反而讓牧禪更為無語至極。
這些都算個什麼事?
他還曾以為這‘王富貴和楊春花’兩人的愛情不說多驚天動地泣鬼神吧,但簡單淳樸、平凡且美好的相知相愛相許一生肯定是有的吧?
結果...
中間卻還伴隨著這生米煮成熟飯的一出,而且讓他三觀崩潰的是,男方竟還以此得意自豪,但女方卻是只得無奈被動的選擇接受依從,否則日後便再難尋得良人相伴,不得做正室?!
正在他大感崩潰之余,那不知自身‘痴情郎’人設已崩塌,在牧禪心中好感分直線下滑的王富貴,嘴里還嘀咕道︰“這女人嘛便是如此,既然已成了事,咱要是稀罕她,她便是那捧在手里的寶,咱要不稀罕她,她便是那路邊隨從可見的草!”
听言,牧禪只感覺自己的頭更疼了。
他想的可是自己出了軌,該怎麼面對盧素素,以及如何彌補認錯才是,結果卻是听到了這麼一出。
而且,對方對其還完全不以為恥,甚至覺得能許諾對方,自己從此收心,守一人白頭終老,日後不再娶妻納妾便是莫大榮光和犧牲的樣子...
牧禪在經歷了‘王富貴與楊春花’這宗案子後,自以為對這個時代中,女性在社會里的地位情況自己有足夠了解。
卻沒想到,哪怕是在那看似彼此深愛之人眼里看來,妻妾縱使不再是可用金錢交易的貨物也好,但也並非不存在一些歧見。
而這些歧見,已然是這個時代,這個社會所賦予的一種集體偏見,導致...
牧禪不由再想起昨夜時那一夜歡愉間,殘留在身子的一抹血印。
那本已自我安慰說算是過去了的事,卻沒想到,這可是那足以深深影響對方下半生幸福的事!
他的這份愁腸,怎個還剪不斷,理還更亂了?!
可他未能清楚認知的是,王富貴所言中,貞潔對于一名良家女的重要性何止是關乎下半生幸福的事宜,在他的【萬界書庫】內可有記載過這麼一位狠人——花蝴蝶。
相傳其男扮女裝,十年內連續作案182次從未失手,也是有此原因在其中,最後反而是他扮女裝時被人看上,後被識出男兒身份而告上官府,凌遲處死。
世人在對此采花大盜落網,罪有應得之際,卻是未能注意到那份對受害者的悲哀和不公...
那被玷污了身子的受害人們,有的孤苦一生,有的削發為尼,有的自盡護名,亦有的...
在洞房花燭夜時,因驗房時未能落紅,從而被關禁閉一生囚于屋中,甚至是浸豬籠、獻鬼神!!(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