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隊裝備精良的商隊,緩緩駛入綿州境內。
這批商隊的前頭,皆掛著一帆旗幟,黑底和青山圖案相襯,中間繡著一個‘荀’字。
沿路的山匪見其商隊來到地頭,也不禁眉頭緊皺隱匿身影,卻是絲毫不敢對其打半分主意。
于商隊正中的一輛富麗堂皇的馬車,車簾被人掀開。
一名面容妖異,臉色有些蒼白的青年朝外探頭觀望,看著周邊野草叢生的荒地搖了搖頭,對同車內的一名老人嘆道︰“老易,這綿州倒還真是同傳聞一般,窮困荒蕪啊。”
“少主,這綿州常年遭受水患侵擾,且因地勢緣由,地方治理不力。這田地澇的澇死、旱的旱死,倒是正常景象。”
面容刻板的‘老易’回話道,他身為族里的大管家,自然對這些地方事由悉數皆知,附和道。
“呵,但那沒落的潁川陳氏後人倒還算有點能耐,倒是在這地頭弄出了寫名堂。”
青年輕笑道。
“這綿州雖然多地遭災,但其中的神泉、昌明、魏城三縣,還有些良田寶地所在,不受那風雨叨擾,且適宜蠶桑茶樹的種植。”
大管家•老易,語氣謙卑解釋道︰“那陳富甲能看出這些門道,將其納入囊中,站穩那綿州第一商賈的名頭,也確實有些手段。”
“呵...區區一個下州的‘第一商賈’又有何能耐?也就是在此一畝三分地內稱雄罷了,難登大雅之堂。”
青年毫不掩飾的鄙夷說道。
“那是自然,若是百年之前,潁川陳氏人丁尚算興旺之時,也許還能以此為據點,共爭川氏望族之榮。現如今嘛...也只得依附我‘荀氏’的榮光,以此保全自身了。”
老易附和道。
“唉...若非是我瀘州如今瘟病肆虐,傷了些許根基,倒也完全看不上他這等土財主。”
青年輕嘆一聲,眼楮微眯的緩緩說道︰“僅單是那蠶絲與茶葉的四成份額,也實在是太少了。”
“老奴明白!不過萬事開頭難,這僅是一時之舉罷了。”
老易點頭喏道,眉頭緊皺的說道︰“這陳商甲同地方官府合力,抵御外商入綿州行商,佔據地方行商魁首之舉,若非對方主動開口求援,我等也需要花大精力才可在此落下腳。”
“而據其所言來看,若非那新上任的綿州刺史與其交惡,對方權財雄厚且手段非常人所有,恐怕也不會松口同他人合作,以此保全自身。”
“權財雄厚?笑話!”
青年抖開紙扇,嗤笑道︰“在這蜀地之內,只要他不姓‘李’,又有何人敢于我荀氏一爭高下?!哪怕是那蜀地的土皇帝•劉氏也不可!”
“少主說的是!”
老易再次附和,拿起賬本說道︰“既然我等如今得以入駐綿州行商,那潁川陳氏後人,日後無論權富如何,也定是為我荀氏所用!”
“綿州刺史啊...”
青年閉上了眼輕聲喃喃著,輕聲道︰“說到底,也不過是依靠‘李唐’的名頭行事之人罷了。”
于此之際,位于此地不遠處的某處小寨子內。
六、七名頭發凌亂、衣冠不整的女子手持刀刃,滿身血污的站在寨門前靜默站立著。
在其身後,疊摞著十數具衣衫襤褸的尸體,其臉上的表情看上去猙獰凶惡,可見其生前脾性如何。
旁邊,僅留的一名身著獸皮的活口,其臉色滿是恐懼慌亂,他被束縛身子跪在地上,看著那些個陪自己多年出生入死的兄弟們,成為一具冰冷的尸體。
一名身著霓裳,臉戴著輕紗掩面的女子緩步踏入寨門,左右看了下,問道︰“都布置妥當了嗎?”
一名女子回道︰“稟主人,已布置妥當,明日便可開始。”
“嗯...”
被喚作‘主人’的女子輕應了一聲,幽幽嘆道︰“都怨我等要侍奉的新主,並不是那貪戀女色之人,否則...倒也無需如此麻煩。”
兩日之後,綿州城某農具鋪子內。
盧素素眉頭緊皺的,看著眼前的那名臉色蒼白,面容妖異的青年,確認道︰“...這位官人,可是想將這些個農具盡數收下?”
從對方的口音听來,她能曉得對方也是蜀地之人,話語之中還帶著那蜀地特有的些許方言味。
可這名外來的商賈其胃口倒是不小,竟是打算將她‘禪坊•綿州分號’鋪子里的農具盡數收下。
听聞掌櫃匯報後,問訊而來的她頓時有些拿不定主意,畢竟對方出的價格確實可觀,若是听從其建議的話,自己鋪子里積壓的農具倒是可以盡數轉手,賣個好價錢。
“呵呵...不僅是這些,若是日後還有,荀某也盡數收下。你若是覺得敝人出價低了,盧小姐盡管開口便是,畢竟這等利于農事的好物件,也確實配的上一個好價錢。”
青年眯眼笑道,看著眼前這位年紀輕輕,就掌管著如此商號的女當家,欣賞之意盡顯。
“荀公子說笑了,您這價格出的已經很高了。不過...”
盧素素看著這位自稱‘荀氏’,風度翩翩的青年,沉吟道︰“此事還且讓小女子回去考慮幾日,才可給您答復。”
“盧小姐,不正是這商號的主事人嗎?這本就是牟利的大好事,難道你還沒那一錘定音之能?”
荀紹神色有些驚訝,皺起眉頭問道,轉身看著那門口處那掛著紋著‘禪坊’二字的商號旗幟。
“確實如此,但請恕小女子腦子愚鈍,還需同他人商量一番,才可做定奪。”
盧素素拱手告罪道。
“呵...也罷。那荀某隔些日子再來叨擾便是。敝人告辭!”
荀紹一抖紙扇輕搖了幾下,瀟灑轉身離去。
身後,一名老僕走了上來,留下彼此聯絡的地址後,轉身隨其離去。
盧素素看著兩人坐上馬車離去,隨後看著店內擺放的那僅二十多件的農具,對著理所當然的‘大好事’隱約察覺到些許不對勁。
“盧大當家,咱們何不將這些物件盡數賣給他們便是,那價格可是高出三、四成不等啊!”
鋪子里的賬房說道。
“此事不急,你且留點心,若是再有類似這等商賈收貨,切記告知我,別自作主張。”
盧素素囑咐道,翻閱著這家鋪子的賬本,查看近些天的交易流水。
可這明顯只是個開始...
三日之後,綿州城內一處茶樓包房內。
盧素素眉頭緊皺的單獨坐于主位,翻閱著一本本賬本。
而在其周邊分別坐著二十余名年紀不等的男人,他們身上的服裝大多為絲帛袍衫,唯有個別人還穿著普通百姓的麻布。
而與盧素素那憂慮的表情不同,這二十余名則是紛紛拱手道喜,彼此慶賀著自己鋪子近幾日的生意紅火。
這些人,皆是加入她那商號‘禪坊•綿州分部’之中,一同合作牟利的商賈地主。
“...多虧了刺史大人,如今這綿州地境內的行商情況好了,這生意也確實好做不少啊!”
“哈哈哈...何止是好做不少,這水患才剛過,我還擔心咱鋪子那十里八鄉的鄉親們,手里沒錢買得起啥物件,這不轉眼就來了個大頭,直接將我鋪子里的木料盡數收去了!”
“以前我們這地方的買賣,實在不太值當,外邊的人看不上,咱們里邊的人也想出去。現在這稅賦改了,外邊的商人自然再沒往日的顧慮了!”
商賈地主們紛紛笑道,感嘆著今非昔比。
往年他們要說同類的話題,那還是責罵地方稅賦過高,眼紅陳富甲那‘捉錢令史’的免稅身份等等。
如今鋪子里的買賣好了,再加上那御賜商號‘禪坊•綿州分號’的助力。
行商的稅賦還能再減半數,這一來二去下,這本是生意慘淡的水患之際,竟賺的堪比那旺季的數月之多!
“不過,說來奇怪。我最近怎麼听聞,盧當家的鋪子可是拒絕了不少外地商賈的大買賣啊?”
“拒絕買賣?為何還有這事啊?”
“說到這里,梁某也好奇不已,前兩日盧小姐還專門囑咐梁某,暫時不要將手頭貨物出售給外地商賈,只是這...送上來的大買賣,又有不取之理啊?哈哈哈...”
商賈地主們听言,也不禁開懷笑了起來。
“所以...你們並沒有听我的告誡,已經盡數將手里的貨物盡數售出了?”
盧素素眉頭緊皺的將其中一家鋪子的賬本合上,沉聲問道。
“這...有何不妥之處否?”
商賈地主們面面相覷,回問道。
雖然這大當家年紀稍幼,但在場這些加入商號,一同牟利的商賈地主們,沒有一人敢因為對方的性別、年紀就小看輕視著對方。
他們之前有所猜疑對方的姓氏,是否是那五姓七望的‘盧氏傳人’,否則為何會有如此雄厚的家財。
可對方卻是親口否認此事,且說自己出身與那‘盧氏’毫無關聯。
但這看破不說破,手握御賜商號且還有如此家財,並帶領著他們抵抗那欺民霸市的陳富甲,保的自身利益。
僅憑這一點,他們也認定了這小女子為那主事之人!
“唉...不妥,極大的不妥。”
盧素素長嘆一口氣,看著這群不明緣由的地主商賈們,表情嚴肅的沉聲說道︰“事出反常必有妖,雖然我們手里的一些物件,確實有別于他人,在市面上大受歡迎也是正常。可是...”
她看向一名留著八字胡的地主,說道︰“這普通的五谷果蔬,本就是日常穩定售賣之物,怎會有人願意對其大肆收購起來?”
那名八字胡的地主遲疑了一會兒,回道︰“呃...這...說不準,對方是提前購置府里的年貨,以備寒冬之需呢?”
“以備寒冬之需?現如今不過11月,置辦年貨之舉,最快也得要12月的時候,否則那些個五谷果蔬該如何囤放?還沒到年關之際,就壞了大半!而且...”
盧素素眉頭緊皺,看向一名主營鐵器石料的商賈,說道︰“若是對方看上我們制出的農具,那也就算了。可這其它地頭也有的鐵礦石料,為何偏偏要在我們綿州大量購置?!”
“這...”
那名商賈面色遲疑不定,皺眉道︰“那些貨物能換成現錢,不比在那囤著好嗎?”
“唉...”
听言,盧素素長嘆了一口氣,扶著額頭沉思了片刻。
正如那些地主商賈所言,他們本就是賣家,能將手低的貨盡數賣出去,這不是天大的好事嗎?
可盧素素明白,若是個別物件的話,能被人盡數收下,那自然是正常的。
畢竟根據所售賣的物件不同,其從生產出來到周轉售賣時間也會有所不同。
但是讓她十分頭疼的事情是,根據這些天收到的匯報來看,這綿州水患過後的稅賦調整,最大的收益人自然是他們這商號沒錯。
可這並不代表著,自己商號里那些個,無論價格、質量都與別人鋪子里沒什麼不同的五谷果蔬、鐵器石料會受到外地商賈的偏愛。
而且他們所收的物料,並非針對綿州所有的商賈,似乎...
僅只是針對‘禪坊•綿州商號’的商鋪,所展開的大肆收購!!(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