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搭把手,扶一下梯子!”
牧禪將一捆干茅草在屋頂鋪好,將那些個縫隙填上後,朝那一直有些不知所措,呆頭愣腦的李恪低聲招呼道。
“好!這就成了,走吧!”
牧禪擦掉額頭的汗水,拍了拍身上的草碎,看著木屋內熟睡的張嬸兒,輕輕掩上門低聲說道。
“禪兒哥,我...我好像懂了什麼,又好像什麼也沒看懂...好奇怪...”
李恪苦惱撓著頭,眉頭緊皺的說道。
牧禪笑了笑,捏了捏他的臉頰說道︰“也許只是你還沒有真正為此流過汗,所以還沒懂。”
“所以,為百姓流汗,就能幫助百姓了嗎?”
李恪疑惑道。
“當然不只是如此。”
牧禪的表情沉了下來,聲音悲痛的說道︰“這...只是綿州的一戶農家而已,類似張嬸兒這樣的,綿州還有很多...”
“這林伯兒和張嬸兒,是地地道道的綿州百姓。飽受所謂‘岷江龍王’也就是綿州水患的災害,而那地里的收成嘛...”
“只能說是看天吃飯,更多時候還需要挖些野菜,捕魚打獵以湊足日常食用。”
“他們曾有兩個女兒,只是還剛成人就沒了蹤影。實際上...”
“是被強行賣身到陳府里當丫環,哪怕近在咫尺,卻終日不得出府與父母相見,最後...白發人送黑發人。”
“林伯兒獨自承受了此事多年,後來找到我為其伸冤我才知曉情況。只可惜,我卻什麼都做不了,沒法為其申訴冤屈,只能盡這些微薄之力。”
“真正能了解百姓生活的,也只有百姓,我這只是讓你看到了,綿州其中一戶百姓的境況而已。”
“前邊到地里的路有些難走,我們且邊走邊說吧...”
牧禪領著李恪,越過鄉間小路來到一片有些泥濘的田地中。
田地間,一名皮膚黝黑,面容愁苦的老叟,正手持鐮刀,背著簍子收獲著地里那些可憐的水稻。
“林伯兒!”
一聲清亮的喊聲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抬起頭看到那農夫打扮的少年模樣,表情頓時變得有些許的惶恐,回道︰“刺...刺史大人?!你這是又要...這使不得啊,使不得啊!”
“有什麼使不使得的呀!大不大人的,那也得吃飯嘛!我今天特地帶了幫手過來,幫你收莊稼啦!”
牧禪挽起褲腳,抬腳就踩下田地,那泥濘的水田頓時淹沒到他的膝蓋處。
“愣著干嘛?下來啊!”
剛下田里的牧禪,看著在邊上猶豫不已的李恪,直接硬拉了一把。
頓時,那腳陷入泥潭之中的惡心感,以及撲鼻而來的泥腥味嚇得他臉色煞白不已。
“看你這傻樣子,這有什麼好怕的嘛,這田里又沒什麼水螞蟥咬你。”
牧禪瞥了瞥嘴,看他嚇得不敢動彈,不禁玩心大起,隨手抓了團泥巴就往他身上抹,嘿嘿笑道︰“再髒點就不怕啦!”
“啊啊啊!這這...這...”
李恪頓時崩潰在原地大叫,兩眼驚恐的看著胸前的黑泥團。
“牧大人!老朽這何德何能,還讓牧大人親自幫忙農事啊!這千萬使不得啊!這讓老朽心中實在羞愧的很啊!”
林伯兒顫巍巍的跑上前來,不知所措的說道。
“林伯兒,可別再說這些話了!那心感虧欠的,應該是我才對!”
牧禪攔著他要躬身施禮的身子,愧疚道。
“牧大人,老朽明白,老朽都明白的!”
林伯兒眼眶泛紅,道︰“牧大人能感懷同情老朽,老朽便心滿意足了,若非牧大人前些天出手救治賤內的風寒,老朽...老朽早已沒了這苟活人間的想法了!”
“我也是略盡些微薄之力罷了...張嬸兒的眼疾暫時不便醫治,如今身體已算是安好,你大可放心,你們兩位老人家...”
牧禪回道,聲音不免有些顫抖︰“且還需好好過活安生才是,這以後的日子,一定會好起來的!我在此向你保證!”
“我信!老朽信!有牧大人在綿州,老朽堅信這往後的日子定然會越來越好的!”
林伯老淚縱橫,泣不成聲的說道︰“我那老婆子可還在盼著...那兩丫頭回家團聚...我,我也不能讓九泉之下的兩丫頭,知道我兩在人間過得不安生啊!”
“對對對!就是如此才對!好好活著,便是對逝者最好的交代!”
牧禪的眼角不由滑落出幾滴淚水,笑道。
他抬手一抹,拿過李恪手里的鐮刀,招呼著︰“來,不提那些個過往傷心事,咱們還得往前看呢!這地里的莊稼可得早些收了才是!”
“好好好!謝謝牧大人!謝謝牧大人!”
林伯兒連連應道,笑顏也一點點舒展開來,同他一起收割著莊稼。
李恪呆愣的看著兩人忙活農務,身上的那團泥巴不知何時已被風干。
看著牧禪熟練的忙活農事,再想起剛才張嬸兒撫摸他臉頰時,那雙手傳來的觸感,和兩人淳樸真誠的笑意。
他感覺自己悟到了什麼,但是卻未能抓住。
只能模糊的感知到,相比自己之前那些個夾雜著私心,天真想著煩惱著解決‘民間百姓勞苦之事’的同時,讓百姓過上好日子,自己也能得到民心的擁護愛戴。
似乎...
張嬸兒、林伯兒的那個笑容,才是他應該為之努力奮斗的方向。
不是所謂權勢、不是所謂民心、更不是所謂那增長的州稅財政。
而是地方百姓那發自內心舒展開的笑顏,那才是作為一名‘賢王’所該為百姓爭取到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