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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
小包子一時語塞, 他對這塊玉佩模糊有些印象,但說不出,桓夙一眼掃到身後, “你們誰知道?”
他心里已經隱隱有了答案。
一個侍女挑著宮燈走上前,低語道︰“回大王,這是,孟小姐貼身所戴之物, 更衣時奴婢有幸見過。”
桓夙的臉色更冷了。
他從小包子的手中抽出了玉佩上綁的杏色流甦穗子,見那丑陋粗鄙的花紋,一時臉色陰郁, 山雨欲來, 冷笑︰“孟宓入宮貼身佩戴這種俗物, 除了孤, 她還能遇上什麼男人不成?”
這話一出, 他立時又想到了那位風姿高華的上陽君。
隨之想到的, 便是孟宓看上陽君的眼眸,痴迷,迷惘, 沉醉……
那樣的目光,她給了別人。
桓夙暗暗咬牙,一抬眼,只見這梨花長堤沒入雲霧深處, 方才太後使人引上陽君至靜園, 這正是必經之路。他本該今夜便動手, 可惜畢竟是楚宮,藺華橫尸楚宮,必會讓鄭國軍民大怒,使楚出師無名。
桓夙手中的玉佩幾乎被捏出了裂痕。
“上陽君人在何處?”
這時遠遠地躍入一行婢女,桓夙凝目,此時宴會已散,桓夙正尋孟宓不著,小包子斗膽上前問孟宓下落,但竟無一人知曉。
“大王莫惱,孟小姐只是……”
“只是什麼?”桓夙陰郁地冷笑,“只是瞧上了那鄭國的上陽君,不屑見孤,所以眼巴巴拿著定情玉佩追蹤而去,還不慎落了玉佩于此?”
這的確是最合理的解釋,小包子一時無言再想不出任何借口了。
彼時孟宓眼色恍惚,跌跌撞撞身不由主地飄到了一處無人的回廊,廊下積水空明,竹柏參差,婆娑著蔓過朱廊,她听到不遠處的嬉笑之聲,那朦朧而神秘的指引散了一二分,她清醒著,腳步不停地往前走。
她從未嘗試過這麼輕的腳步,雪落無聲,花落無痕,每一步宛如踩在雲里、霧里。
撥開竹枝,女人壓抑而尖的低呼被一陣陣撞擊聲搗碎了,再密密地縫合起來,跟著又無數次搗碎。
孟宓雖然心思單純,但耳朵尖,知道自己也許撞破了什麼不該知道的好事,但這時她竟然走不動了,被一種神秘的力量吸引著,一動不能動地站在廊下窗外。
碧色的修竹叢,完美地掩蓋住了她的身影。
“延之,延之,啊……啊……”
是一個女人的聲音,破碎不成調。孟宓意會過來那是什麼,瞬間臉色通紅,她在家中時,尤其是在抬入楚宮之前,她的母親也曾拿著畫冊對她耳提面命,教她那些床幃之事,可是那些全然是紙上談兵,如今真撞見了好事,難免少女態浮出。
這聲音若仔細辨認,竟還有幾分似曾相識的熟悉。
但這已不是孟宓當下最關心的問題,她想的是,如何從這樊籠里掙脫,回復手腳的活絡。
郢都以前也有人有過類似的情況,她听過坊間戲聞,一人從東市買賣歸家,當晚便手足僵硬四肢不能動彈,意識清醒,但唯獨呼吸不暢,心跳加疾,正是她眼下的境況,後來查出來,那人是在東市魚龍混雜之地買賣之時,不慎染上了蟲蠱,中了蠱毒。
但孟宓只听說過,待事情落到自己頭上,她不由得心生惶恐。
怎麼回事,她何時中的蠱毒?
她只記得,方才一路跟著茶蘭而出,意識便模糊了,還出現了幻覺,撞見了上陽君,待清醒時,人便走到了這里,到底是誰……
里邊的聲音愈發急促,男子的低喘也雜了進來。
“延之,今日一別,再見又是一月之期。延之,延之——”
孟宓悚然震驚,原來這聲音不是別人的,正是太後!
她不敢出聲,暗中用了全身的勁兒要掙脫,可是猶如被釘在泥里的木樁,越是掙扎,束縛得越是緊密,她費盡心思也不能挪動一只腳。
跟著,里邊傳來了一個男人沙啞的嗓音︰“微臣不懼死,唯恐辜負太後。”說罷,也不知是這樣動作,那房中撞碎了一只花瓶,太後尖銳而短促地叫喚了聲,又飛快地被一只手掩住了。
“疼,你弄疼我了。”太後軟綿綿地靠在滴著汗的男人的胸口,白皙的長腿半露,緊緊糾纏著他,“延之,你又忘了,別喚我太後,我是川謠。”
這男人是衛夷!是衛太醫!
孟宓若手還能動,此刻一定捂在唇上。
他們這樣,多久了?這里竟然一個人都沒有,她到底是怎麼來的,她怎麼會闖入無人之境,窺見了太後與人幽會?
雖然楚國民風開化,女子放曠膽大,但身為太後,與外男勾搭成奸,也足以被判死罪。
“川謠。”衛夷扣著太後的手,反剪在身後,長驅直入,碎冰川,坼雪原,不斷地撕碎,又被他溫柔多情地聚攏,兩個人抱在一起顫抖。
風吹過回廊,落在樹梢,吹開了南面的軒窗。
窗外綽綽地立著一個人影,衛夷眼風過處,身體微微一震,太後這麼多年久居上位,比衛夷還要警覺,正要撥開他的肩膀看,卻被男人有力的手臂攔腰抱走,就著這般羞恥姿態,太後忍不住嚶嚶出聲,又耐性詢問︰“有人在外面?”
衛夷已發現是孟宓,不知出于什麼原因,他抱著太後不願讓她瞧見,他搖頭,白皙透紅的臉滴汗如水,沿著胸腹淌下來,極緩地滾入兩人的結合處。
但太後並非那麼好糊弄的,鳳眸微沉,“定是有人。”
衛夷再要往里頂,卻被太後用手推開了,他僵住了身體,太後拭干了眼角的淚痕,被折騰得一身紅紫,她溫柔地親吻他的手背,“延之,讓我看一眼,我不能放心。”
女人的疑心病本重,尤其衛延之此時這般阻撓,她心中更疑,“延之,放我下來,我便瞧一眼。”
衛夷便是再怎麼不願,也不能忤逆了太後的意思,當下溫柔而緩慢地退出了自己,太後得了放松,腿軟地撫上床榻,披了一件杏花色的絲緞軟袍,目光還未來得及轉上一圈,便瞧見正南邊的窗已被風吹得大開,本該沒有人跡的回廊里,站著一個滿面驚恐、臉色慘白的孟宓。
“孟宓?”那聲音冷而威嚴。
這一眼之下,太後方才還情.欲氤氳的鳳眸,頃刻冷了下來。
這一眼猶若當頭棒喝,孟宓已知必死無疑。
從未有一刻如此絕望,她出聲蒼白地解釋︰“太後,我無意至此,我、我動不了……”
她心里清楚,她再怎麼解釋,也終究是知道了,太後若信了留她性命,那必定是為了找出控制她的人,她已難逃一死。
她區區孟宓,即便她母親與太後的關系再怎麼好,也斷然不能留下性命。
孟宓閉起了眼,月光下淚水晶瑩,模糊了那張粉白清麗的臉龐。
“大王,孟小姐找到了!”
小泉子拔足飛奔,邁入雲棲宮的宮門,此刻絕不宜驚動孟夫人,小泉子口干得要著了火。
“人在何處?”桓夙的脾氣正出不來,對著一宮的人發泄怒火,听到小泉子的稟報,忍了忍那抹急切,可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
小泉子跪在桓夙跟前,“大王,太後要殺了孟小姐!”
“你說什麼?”太後對孟宓的喜歡,闔宮上下無人不知,豈能說殺便殺,桓夙臉色驟冷,“太後無端怎會取孟宓性命?說清楚!”
“奴、奴婢不知。”小泉子額頭貼地,“奴婢來不及問清原由,但霞倚宮陣勢太大,奴婢不敢懷疑有假,便跑來通知大王。”
“大王,這事……”小泉子不敢做主,稍稍抬起額頭問道。
桓夙眉心褶痕更深,“對孟夫人密之,孤親自去霞倚宮。”
“諾。”
一路桓夙的腳步都極快,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母後為何忽然變臉,動輒要殺孟宓,待到霞倚宮門外,遠遠听到里邊女子尖長的呵斥聲,桓夙要邁步越入,不曾想竟被甲衛攔下。
“大王,太後有旨,夜色已深,不宜再見大王,請大王回宮。”
桓夙一腳踹開他,“滾!孤的楚宮,何時由得你一個下作之徒敢對孤頤指氣使!”
正要入內,另一名甲衛跪了下來,語聲誠懇,擲地有聲︰“大王,太後有旨,奴等不敢不從,請大王莫叫奴等為難!”
桓夙深吸氣,告知自己要冷靜,可里邊卻忽傳來太後威嚴不容侵犯的聲音︰”將孟宓重責三十!”
大王問的是駱搖光,小包子心領神會,識時務地順楚侯的心意說下去︰“駱小姐有些不識好歹了,大王和駱先生都沒有留她,她又哭又鬧在雲棲宮外留著不走,駱先生也毫無辦法,只能沒帶走她,自己一個人先離宮了。”
沒想到駱搖光看著絕色美人,臉皮竟然還厚。
桓夙的手握住了一支鏤百鳥羽禽的玄觴,冷笑道︰“孤不許留的人,何人敢膽大妄為?”
小包子登時冷汗涔涔,撲通跪倒下來,“大王,這絕不是奴婢的主意,奴婢便是有天大的膽,也萬萬不敢忤逆大王。”
他又沒說他。這個奴顏婢膝的小包子,讓他想起了之前卑躬屈膝的孟宓,無端心里冒出幾分嫌惡來,吩咐下去︰“讓駱搖光住到蘭苑去,她不是喜歡楚宮麼,孤便成人之美。”
小包子默默抹了一把汗。
蘭苑是整座楚宮之中,離君侯所住的雲棲宮是最遠的,留下來也是宮闈各佔一方,至老死不相往來。
大王是真不喜歡這個駱小姐啊。
……
孟宓正靠著窗沐浴著室內的燭火,她習慣了不開窗,一個人映著頭頂一抹微亮,伏案讀書,忘了是什麼時辰。
傍晚時分與上陽君談了幾句,心緒有些不寧,忽然听到窗外傳來一縷哀頑跌宕的琴聲,穿過厚重的緊鎖的木窗,穿過警惕的緊鎖的心門,孟宓的手忽地握住了窗軒。
“孟宓,你不止一次想見的人在外面彈琴,那麼多日日夜夜,你都忍住了,不要前功盡棄……不要功虧一簣……”
琴音一轉,低沉的宮音勾挑,旋律嚶嚶然,如泉水淙淙,悱惻而清婉,這人心中有一縷如同琴聲的柔情。都說琴為心聲,孟宓雖然是個門外漢,但听了一年多的琴,總還是能分辨一二、說出三四的。
不知不覺間,那扇緊閉了一年多的窗,被她的一只手無意識地拉開了。
才開了一條隙縫,明媚澄澈的夏光拋了進來,木牖盛了微瀾的天光雲影,初夏的光散漫地交織成文,柳絮輕盈如雪,木軒爬滿了縷縷青黑色的細紋裂痕,她扶著窗口微微探身,深深吸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