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的官員,大多都是關中的地主。
而在農業的社會。
便是再怎麼不接地氣之人,也必然知道。糧食,對于各家族的重要性。
因此。
一畝地能產七十多石的糧食,是個什麼概念,他們一清二楚。
這。
幾乎徹底的改變了社會的結構。
讓整個國家,都會發生巨變。
即便是這樣的糧食,再怎麼難以下咽,光是用來喂牲口的話,那也是對無數產業的一種顛覆。
任誰得到了這樣的寶貝。
即便不會藏著掖著,也絕對能換來天大的好處。
而李安,現在,竟然願意把這神仙一樣的寶物,用來換取區區一些糧食,用來賑災。
這完全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
讓眾人看向他的目光之中,既充滿了敬重,又充滿了同情。
不過。
可惜的是。
李安既不需要他們的敬重。
同樣。
也不需要他們的同情。
在同皇上行過了禮之後,虎目一掃。
充滿的惡意的目光,立刻如同利刃一般,加注在了所有人的身上。
跟在最後面的百姓,不過殃及池魚而已。
因此。
只是打了個寒顫,被李安的目光,給嚇了一跳。
而站在最前面的官員,被這種,從尸山血海之中,歷練出來的的殺氣加身。
一瞬間。
所有人頓感大禍臨頭。
只覺下一刻,自己便會人頭不保。
那些身體虛弱之人,臉色徹底蒼白,毫無血色。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而那些膽子小的。
瀝瀝淅淅,已經有好幾滴尿,灑在了褲襠之中。
直到這個時候。
那些第一感受李安威勢的人,才會驚覺,為什麼有人,會對李安畏之如虎。
這人哪里是燕王?
分明就是催命的閻王。
被他盯上,不啻于是半只腳踏入地府。
一時間,驚恐之下,人人搖搖欲墜。
連皇上都倍感驚奇。
而人群之中,有一人,卻只能從他的臉上,看到驚訝。看不到什麼恐懼。
那人就是韋思齊。
他經過多方打探,和深思熟慮之後。
已經想明白了燕王殿下,究竟想要干什麼。
如今。
為了流民的一口吃食。
讓李安甚至不惜違背自己的原則,留自家的蠢物一命。這樣的他,又怎麼會傷害自己這種,會行走的糧倉呢?
不過。
若這糧倉是空的,或是準備一毛不拔之人,那就另當別論了。
現在,該自己帶這個頭了。
當下。
暗自長嘆一聲之後。
韋思齊直接越出了人群,放聲說道。
“燕王殿下高風亮節。”
“為了關中百姓,寧願將能撐起千年家業的神物土豆,獻于朝廷。”
“此等家國胸懷,便是稱呼一句‘聖人’,也毫不為過。”
“下官相信。”
“自今日之後。”
“我天中百姓的心中,將又多出一位聖人,那就是‘土豆聖’!”
“殿下專美于前,下官又怎麼能自私自利?”
話落。
慷慨激昂的韋思齊,直接雙膝跪地,行了個潑天的大禮,淚流滿面的說道。
“在下京兆韋氏韋思齊。”
“願意出十萬石的糧食,向殿下換取一石的土豆種子。”
“懇請殿下恩準!”
土豆聖!
才剛听到這個稱謂的時候,李安差點破防。
嘴一歪,甚至有沖上去,給韋思齊幾腳的沖動。
讓他亂給別人起綽號。
可隨後。
這人口中,用十萬石的糧食,換一石土豆的話,才一出口,就把李安給驚呆了。
這只是一個人,這只是一家啊!
關中的地主,難道是這麼富裕的嗎?
在真正接觸過賑災一事之後。
李安這才知道,災難之下,糧食是多麼的寶貴。
他原本想著。
一家能夠搜刮個兩三萬石,再加上朝廷日夜運來的漕糧,以及高糧價推動下的,糧商的自發行為。
這三者三管齊下。
也就勉強能夠支撐自己所用了。
可誰能想到。
現在。
光是一家,就能拿出來這麼多的糧食。
若是京兆韋氏,這麼富裕的話,那麼其他人呢?
因此。
韋思齊的話音剛落。
他身後百官身上的寒意,就更甚了幾分。
好險沒讓這些人,把韋思齊給恨死。
就連李安,在听到“十萬石”這個數字之後,連“土豆聖”這種惡心的稱號,都懶得計較了。
當下。
便目露精光的問道。
“此話當真!”
“當真!”
韋思齊的回答,一樣的斬釘截鐵。
而得到了確切回答的李安,這才慢條斯理的說道。
“韋思齊!”
“你叫韋思齊?”
“這個名字怎麼這麼耳熟?”
記住了。
果然。
燕王殿下記住了我的名字。
若是自己沒有帶這個頭的話,被這位殿下記住名字,絕對算不上一件好事兒。
心中後怕不已的韋思齊,連忙站了起來,拱手行禮,滿臉歉意的說道。
“回殿下話!”
“下官正是韋思齊。”
說著,便苦笑一聲,搖了搖頭,陪著笑說道。
“讓殿下見笑了。”
“下官在朝堂之上,蠅營狗苟,卻對兒子疏于管教。”
“之前,犯在殿下手中的韋紀,便是下官的兒子。”
“如此。”
“才讓賤名,有辱殿下之耳。”
韋紀!
說起這個名字,李安就刻骨銘心了。
盡管有馬周勸阻。
但是對于準備把人喂流民的這種畜生,李安還是充滿了殺意。
讓這樣的人,在自己手上活命,李安有十二分的不甘心。
可是。
現在此人之父,不但願意搭台,配合自己唱戲。
還給出了一個,自己絕難拒絕的條件。
若是真殺了那條小畜的話,反倒是會讓人,覺得自己言而無信。
給自己接下來的一系列的行政,添上不少麻煩。
罷了。
為了大局,這次就先行忍耐一遭吧!
沉默了下來的李安,上下打量的目光,幾乎讓韋思齊,猶如身處深海之中,徹底的窒息。
可良久之後。
他淡漠的話,又猶如天籟一般,把他從深淵之中,徹底的拯救了出來。
只听李安,用冷酷的聲音說道。
“韋紀你可以帶走。”
“但是以後,本王絕對不想,再在韋家以外的任何地方,看到這個人。”
“同樣,也絕對不想再在耳朵之中,再听到一星半點兒,有關這個名字的消息。”
盡管李安此言,幾乎已經斷絕了,一個世家子的所有前途。只能讓他從此當一個生育機器。
可是對于韋思齊來說,這已經足夠了。
當下。
他再次拜倒在地,高聲歡呼道。
“謝過殿下成全。”
而李安,卻像是沒有听到一樣,只是淡然的繼續吩咐道。
“媚娘,記下。”
“給這位韋大人,走的時候,裝上一石土豆。”
“還有。”
“監牢里面的竇德遠,似乎是翻供了。”
“這一次的名單上,我記得是沒有京兆韋氏的。”
“等下記得提醒我,給皇上重新上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