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師道一聲嘲諷,斥退了當朝宰相。
他俯身,將地上踩成一片的紙團撿了起來。
哂笑著拆解開來,抖了抖上面的浮土。
隨後。
雙手把手上的貢紙一拼。
那封被杜家下人,送過的的名單,再次出現在了眾人面前。
而此時的楊師道,臉上的嘲諷意味,越來越濃。
抬眼一望四周,看了看神色各異的眾位“賢達”,然後,竟然抑揚頓挫的念了起來。
每念出一個名字。
場中便有一人,臉色蒼白。
便是長孫無忌出聲阻止楊師道,也直接被這位楊氏家主的幼弟,直接給無視了。
等他念完之後。
杜家的這個園子當中,竟然有一小半人,名居其上。
這讓所有人,都倍感膽寒。
誰能料到,以往聲名顯赫,溫良謙恭鄰居,暗地里竟然如盜賊一般,敢對一國的大倉出手。
只要想到,這種隱藏起來的國之大賊,竟然還被自己用心招待過的話。
讓人忍不住,後脊梁直接發麻。
明面上所有人,都不動聲色。
但是,暗地里的排斥,卻清晰可見。
不過片刻輪轉。
小小的園子當中,人群竟然自發的形成了兩個陣營,涇渭分明。
當然。
這里面肯定有冤枉的人。
但有竇家的供狀在,便是天王老子來了,都有口難辯。
被排斥出來的人,只能站在那里,憤聲咒罵。
連那些真做過賊的士族,也混在人群之中,假裝無辜的在哪里一邊咒罵,一邊表演。
讓杜家的這個園子,如同沸騰了一般。
而主持議事的長孫無忌,卻對此事,無可奈何。
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形勢越來越混亂。
因為。
一邊人多,但這些士族,大多也就比地方豪族,強上那麼一點。
在朝廷之中,所佔據的,也都是一些低級的官職。
便是他們想要參與到這種大事兒當中來,別人也看不上啊。
而另外一邊,雖然人數較少。
但卻大多都是,關中有名的大地主。
不但在地方上的實力強勁,在朝中,也是聲名赫赫。
他們只要發聲,任誰都不敢忽視。
這兩者一為根基,一為臂膀。
偏幫那個都不合適。
以至于長孫無忌,只能頹然的坐倒在胡床之上,眼睜睜的看著人群,越來越分裂。
園子中的混亂,絲毫沒有影響到,看著名單的楊師道。
他在念完了上面的名字之後,也沒有其他,多余的動作。
只是一臉不屑的,把手中的兩半紙,重新折好,放在了懷中。
然後,便冷冷的說道。
“容老夫後報!”
說罷,直接轉身。
帶著族人,和幾個同楊氏親近家族,轉身就走。
“景猷!”
“且慢!”
“景猷!”
“稍等!”
身後。
大驚失色的長孫無忌,連聲呼喊。就差上去拉人袖子了。
可是。
鞋子都差點兒跑掉,都沒能讓楊師道,有任何的回心轉意。
弘農楊氏的人走了,還帶走了與自家親近的幾個家族。
京兆杜氏的人,在才剛看到名單之後,便立刻扔下眾人出門了。當是去尋找自救之策了。
而大概因為韋氏在宮中頗有勢力的緣故,長孫無忌便順手坑了韋家的子嗣韋懷哲。
讓韋思齊極也為惱火的,跟著杜敬同離開了這里。
而弘農楊氏,京兆杜氏,京兆韋氏。
這三族幾乎是關隴士族的門面。
沒有了他們的參與,再提什麼關中士族領袖,完全就是一個笑話。
便是真讓他們議出什麼事情的章程之後,也絕難推行下去。
況且。
那些真的參與過,偷盜廣通倉一事的世家,還忙著去處理首尾。
而那些被竇家四子,冤枉過的士族,也要趕緊找人說項,還自己一個清白。
還哪里有空,在這個看不到盡頭的園子之中,浪費時間?
隨著那三族的離開。
園子之中,高門大姓之人,竟然差不多全都走了。
連那些關隴士族的中堅,都走了大半兒。
唯一能夠留下來的,也就只有一些,和長孫氏親近的家族。以及想要抱宰相大腿的人。
粗粗一看。
竟然連三分之一的人,都不到。
不過就因為李安的一封奏章而已。
居然讓關隴士族,分裂至此。
如此局面。
再讓長孫無忌,倍感膽寒。
一臉陰沉的長孫無忌,頹然的做倒在胡床之上,久久不語。
良久。
直到有人是在受不了這種,凝重的氣氛之後,這才出聲催促,道。
“國公!”
“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啊!”
茫然無措的話,在耳邊響起,這才驚醒了沉思中的長孫無忌。
他放眼一看周遭的人群。
雖然說少了一大半兒的人,但是能夠留下來的,完全可以稱的上是自己人。
那麼。
有些話也就可以直言不諱的說了。
當下。
沉吟了片刻的長孫無忌,這才開口說道。
“還不到絕望的時候。”
“李安的名聲,就算是再怎麼大。”
“但他提議遷都,確實是壞了不少人的生計。”
“生死攸關,這可不是區區一些好名聲,能夠彌補的了的。”
“和尚于世道,確實一無是處。”
“但是他們的嘴皮子,比旁人利索,確實是不爭的事實。”
“傅奕沙汰佛門。”
“長安一百八十多座寺廟,哭聲震天。”
“這固然是傅奕老兒,一手施為。”
“但究其根本,還是李安的提議。”
“那些‘大師’,同樣也恨死了李安。”
“若是把這些和尚,全都放出來,讓他們在長安煽動人心。”
“我就不信,這京城不亂!”
堂堂宰相,竟然有這種悖逆想法。這事兒要讓皇上知道了的話,就算之前有再多的情分,怕是也要遭到厭棄。
長孫無忌,大概是被李安日漸暴漲的聲望,給嚇到昏了頭了。
所以才有這種提議。
但是。
在場的士族,卻沒有一個感到奇怪的。
因為在不當人子方面,這幫人一如既往的不當人子。
反倒是感覺,宰相不愧是宰相,又想到了一個好主意。
暗自贊嘆一聲之後。
所有人目光一轉,齊刷刷的看向了,剛從二門走了進來的那人。
來人正是萬年縣令。
朝廷裁撤寺廟,傅奕作為首腦。但真正干活的,還是長安,萬年,兩縣的衙役。
如今。
被沙汰下來的和尚,除了放歸了一部分之外,還有不少無家可歸的和尚,正關在寺廟當中呢。
找他,正當其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