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淹責問的話,不少人都不以為然。
甚至有些人,都不屑的撇了撇嘴。
怎麼?
長安城中的百姓是人,難道渭河以北的十數萬流民,就不是人了?
難道喪命三門峽的縴夫,還是鬼不成?
就連蕭 ,都哂笑一聲,正準備反駁一二。
可是。
杜淹正在奔跑之際,忽然腳下拌蒜,竟然直接倒了下來。
而這人手中的笏板,也好巧不巧的,居然就那樣,豎了起來,墊在了脖頸之下。
“ 嚓”一聲。
隨著杜淹的摔倒。
竟然就那樣,直接撞碎了他的喉骨。
讓這位御史大夫,當場就嘔出了一大灘的血,馬上就要斷氣。
盡管之前,杜淹說話的聲音非常的小。
可還是被長孫無忌左近的官員,听在了耳中。
見這一幕,幾人不由的抽搐著眼角,長嘆上一聲,真狠。
杜淹應該知道,今天朝堂上的一番咆哮,算是狠狠的得罪了皇上。
若是再強硬的撞死在金殿上,給皇上的名聲抹黑的話。
以後杜家,必將成為皇上的眼中釘,肉中刺。
那樣。
別說提振家名了。
不被皇上找個理由,抄家滅族,就已經算是人家手下留情了。
因此。
這才會有現在的這一幕。
意外。
只要是意外,誰都說不出什麼怪話來。
不但拖延了朝堂上面的議題。
而且。
皇上就算是為了體恤老臣,也不會再對杜家出手報復。
反倒是會慰問一二。
如此。
再加上盡管和杜氏仇恨頗深,但終究還是杜家之人的杜如晦,轉圜一二。
杜家的這一關就算是過去了。
而且。
御史大夫杜淹,又為了阻止遷都一事,賠上了性命。
不論是那個關中的世族,都要承上他這一份情。
短短時間,這麼多的算計,怎麼能不讓人佩服?
不光是左近的人想到了。
就連長孫無忌,同樣也是想的一清二楚。
但真要讓他們學一學杜淹,恐怕絕難辦到。
不是所有人,都有膽子從容赴死的。
現在。
杜大夫做出了表率。
長孫無忌,也決計不能落後。
否則。
關中士族離心,他這個宰相就別想做穩了。
當下。
擰了一把大腿,眉頭一皺,長孫無忌立刻驚呼出聲,撲了出來。
等他把杜淹翻過來之後。
就見這位御史大夫,睜大了眼楮,已經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瞬間。
再擰一把自己,長孫無忌已經淚流滿面。
然後。
便一臉慘然的對著皇上說道。
“陛下!”
“杜大夫年邁,不慎喪命。這早朝,怕是開不下去了。”
“臣請陛下,不如現在罷朝,先送杜大夫歸家如何?”
龍椅之上。
李世民臉上的肌肉,不斷的跳動。
便是咬緊了牙關,也止不下來。
盡管他知道,遷都一事,阻力極大。
可萬萬沒有想到,會大到這種程度。
連蕭 都跳出來支持自己了,竟然還有當朝的御使大夫,不惜以死抗爭。
總歸這人,還有一點點的腦子。
否則。
真要一頭撞死在金殿之上,自己本來就不好的名聲,就全完了。
可是。
盡管現在杜淹的死,只是“意外”。
可李世民知道,下朝之後,市井之間,這些世家究竟會如何的編排自己。
在傳國玉璽一事上,他早就已經見識過了。
不久之後。
這個惡名,不是落在李安的身上,就是落在自己的身上。
這條老狗可真是會算計!
不過。
你們怕是想不到。
任你有萬般的算計,但是只要朕的身邊,有李安在,有渭陰鄉的那個莊子在。
你們就算是撓禿了頭,也決計想不出,這個世界上,居然還有一種,畝產七十石的糧食。
朕就在這里,看著你們表演。
然後,一個一個的,自以為計的落入陷坑之中。
想到這里。
李世民突然不生氣了。
反倒是笑了笑,和顏悅色的說道。
“是朕之過!”
“明知杜卿病入膏肓,還允許他上朝。以至于釀成了如此慘劇。”
“輔機!”
“你定要好好安撫杜卿後人,讓他們用心,為杜卿操辦後事。”
“等事情順暢之後,朕再去杜曲,送杜卿最後一程。”
“今日早朝,就先到這里吧!”
“退朝!”
事情竟然如此順利!
順利到長孫無忌,竟然都有些不敢相信。
再看皇上,和顏悅色的神情,不由的讓他,心中一突。
可是。
如今時間已經不多。
杜淹好不容易創造的機會,也不能浪費了。
不管皇上,還有什麼後招,只要關中士族,團結起來。
就不怕山東人,和南人的一些小小伎倆。
就李安皇上,都要三思而行。
至于其他。
這個時候,長孫無忌已經顧不上了。
一聲退朝。
很快。
御使大夫的杜淹,失足跌死在金殿上的事兒,就傳遍了整個皇城。
這可是職位媲美宰相的朝中重臣啊!
一些勢弱的宰相,甚至都沒有他的權威深重。
現在,就這樣死了,誰不震驚?
同樣。
震驚之余。
御使大夫杜淹,和尚書左僕射蕭 ,在朝堂之上的爭端,也傳入了眾人的耳中。
而洛陽就食之事,也徹底的曝光。
一時間朝野嘩然,群情激憤。
是。
長安的糧價,如今確實是一日三漲。
也有人確實是過不下去了。
可這些人之中,並不包括朝中的小吏,和仰仗權貴生存的市民。
這些人,話語權本來就比其他人,要多上那麼一點點。
如今遷都之議,不啻于是徹底的斬斷他們的生計。
這,讓這些人如何能忍?
與之相反的。
上京科考的士子,卻是極力贊成此事。
長安雄踞一方,地勢險要。
因此,也導致了出行一趟,極其困難。
地形復雜,則山匪多如牛毛。漕運困難,則生活成本高昂。
長安生存一月,能直接讓一個耕讀之家,徹底回歸赤貧。
再加上關隴權貴的傲慢,早就讓這些人極為厭惡此地。
听說遷都洛陽,無不興高采烈。
兩方人各抒己見,說到興致之處,甚至大打出手。
讓京城的治安,直接混亂了三分。
就在這一片的亂象之中。
長安城外,曲江池畔,杜曲之中,人卻越來越多。
絕大多數人,都是打著吊唁御使大夫杜大人的旗號,來到這里的。
可進了杜曲之後,卻並不見有幾個人,會馬上走出來。
而是聚集到園子之中,商議大事。
人頭涌動,這里的人,竟然比上早朝的官員,還要多上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