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參與常朝之人,都是朝廷五品以上的官員。
穿的至少都是大紅袍,乃是國家最為中堅的力量。
這些人不說是各個人精。
但就算是再怎麼蠢,此時也看出不對勁了。
兩封奏章,居然前後腳抵達朝會。
中間相隔,連一刻鐘都沒有。
這要說不是故意的話,誰信?
而且,此事能如此的順暢,肯定不只是燕王李安,一個人的謀劃。
絕對缺不了坐在龍椅上面,那位皇上的默許。
前面調人,調兵雖然有些出格,但是看在有益民生的份上,也就罷了。
現在。
關鍵就在這第二封奏章上面。
它上面究竟寫的是什麼?能值得皇上和燕王兩人,如此大動干戈?
群臣驚異不定的看了皇上一眼,注視著那封奏章,被送到了大太監馮德宏的手中。
眾人盡皆屏氣凝神,想要听一听,這位燕王,究竟又要說些什麼!
還是同樣的步驟。
不過,這份奏章,卻頗為冗長。
開頭,居然從前隋開鑿運河的部分說起。
一直說到亂世平定之後,京都長安的人口繁衍情況。
乃至此事,對于此次旱災,造成的重大影響。
大家都不是蠢人。
很快。
就猜到了奏章之上,接下來準備說些什麼。
一時間。
大殿之中百官,臉色瞬間變的無比的精彩。
難堪也有,希冀也有,幸災樂禍也有,但更多多的,還是暴怒。
只是內容還沒有讀到,讓人震怒的地方。
這才讓不少人,暫時壓抑下了怒火。
不至于當場爆發。
可馮德宏接下來的話,瞬間讓整個朝堂,沸騰了起來。
“世宦之家,靡費甚重,一官須百人供養。上番禁軍,軍糧不足,一旦生亂,後果不堪設想。臣請皇上移駕,率領百官,就食洛陽,以解關中,燃眉之急,待……”
話還沒有說完。
就見朝班之中,氣喘吁吁的御史大夫杜淹,不顧朝堂禮儀,一步踏出朝班,厲聲呵斥道。
“狗賊!”
“住口!”
如此驟然雷霆,讓念的正抑揚頓挫的馮德宏,心肝兒當即一顫,不由自主的停下了口中的話。
一臉驚懼的看向了皇上。
可杜淹,卻猶自不不罷休,當即再次放聲喝道。
“皇上!”
“臣請治燕王李安,輕佻無狀,藐視禮法之罪!”
“既入朝堂,當遵朝廷法度。”
“何以燕王李安,就可例外?”
“此前一封奏章,百官只當他初入朝堂,不怎麼計較,也就罷了。”
“可是,誰能容他,接二連三,屢屢破壞朝廷法度?”
“他這是將我大唐國法,置于何地?”
“臣請皇上,治李安大罪。直接駁回此人奏章,重新派人接管涇陽賑災一事。讓燕王李安,在涇陽閉門讀書,通讀大唐律令,等什麼時候熟知朝廷法度之後,再入朝為官。”
京兆韋氏,京兆杜氏,乃是大唐名門。
是了不得的關中郡姓。
但真要論起家世來,和真正的五姓七望,差距卻是不小。
不過。
近些年來,韋杜兩家,聲名大震,漸漸有了迎頭趕上的局勢。
雖然這有韋杜兩家,近些年來,人才輩出之故。
可究其根本原因,還是因為他們乃是長安的坐地虎。
近水樓台先得月。
如今的大唐,雖然已經開始舉行科舉制度,但是門蔭,舉薦,在大唐也是入仕為官的重要途徑。
別的不說。
就說路途。
別的州郡之人,想要入朝為官,光是從家鄉走到長安,就冒了九死一生的風險。
不說山匪,財力限制。
光一路上的風塵和疾病,就能要人半條命。
這樣的條件,怎麼能和出門就是京城的京兆韋氏,杜氏相比?
時人都說,父母在,不遠游。
為什麼?
因為在這個時代,一旦出門,就是生死未料啊!
離家近,在這個時代,不光是一個舒適區,一個借口。
而是實實在在的,事關生死的天大好處。
再者。
朝廷之中,不光有官,小吏也有不少。
在這種艱苦的條件之下,外地之人,怎麼可能為了養不活自己的一份錢財,再冒這種生命危險,入京為吏?
其人,必然會在長安本地遴選。
而這些人,又有多少,出自京兆韋杜的旁支,家奴,佃戶?
這份勢力,對于這兩族來說,甚至比朝廷的一位高官,要更加的重要。
一旦京城,遷往洛陽。
不啻于打斷這兩族的一條退。
另一條腿,恐怕也會發育不良。
如此境遇。
別說是振興家名,讓京兆杜氏迎頭趕上五姓七望了。
就算是保現在的家名不墮,恐怕也是痴心妄想。
一旦家中有子嗣不肖,京兆杜氏,甚至恐怕會直接成為過眼煙雲。
此事關乎家族存續,無怪乎御史大夫杜淹,會如此暴怒。
他有重病在身,自覺已經命不久矣。
此次上朝,乃是不得已之下,想要通過這幅殘軀,從皇上這里討要一份憐憫。
不至于讓戶部的塌方,牽連到更多關中的官員。
可未曾想到。
入朝之後,居然听到了這麼駭人听聞的消息。
一瞬間,戶部什麼的,杜淹全然都顧不上了。
一心只想圍堵李安的奏章,絕不允許任何人,敢在朝堂之上,提起遷都的決議。
怒斥過李安之後。
雙眼通紅的杜淹,這個時候,什麼都顧不上了。
挪著老邁的步伐,一步一步逼近了殿中高台,死死的瞪著馮德宏,放聲呵斥道。
“拿來!”
“不合法度的奏章,就不應該出現在朝堂之上。”
“還不給我拿來!”
御史台風聞奏事,監察百官。
乃是獨立于宰相之外,皇帝手中的重要力量。
而到了大唐,御史台更是設置台獄,受理特殊的訴訟案件,權力大增。
杜淹身為御使大夫,乃是台憲之中的第一人。
他的一聲怒吼,便是宰相都要側目三分。
更別說區區一個大太監了。
炸雷從耳邊響起,直接讓馮德宏膝蓋都軟了三分。
不由的回頭,看向了皇上。
而大唐皇帝李世民,雖然知道,遷都洛陽的阻力極大。
因此。
還在奏章中,把遷都二字,改成了洛陽就食。
準備徐徐圖來。
可是就算如此妥協,也還是讓關中高官暴怒,一點兒面子不給的當場呵斥,甚至要從自己手中,拿回奏章。
如今,滿朝都是杜淹憤怒的呵斥聲。
連皇上也不好直接開口下場。
否則。
真要到了雙方赤身相搏,那就再無退路了。
無奈之下。
李世民治好把目光,投向了殿中侍御史宇文士及。
期盼著他能下場,破此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