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人,有各人的擔憂。
王大眼生怕,半顆土豆,激起流民的貪念。
讓馬周好不容易,救下的母子,喪命路邊。
而李安,看著越來越亂的涇陽城周邊,臉上的怒意,越來越濃。
亂世和盛世。
這兩者之間,最大的區別,就在于,秩序的是否存在。
可如今。
大唐已經進入了貞觀年間了。
最後一個分裂的軍閥梁師都,也被李安,在月前掃滅了。
現在。
各地還能看到的戰事,也就是川蜀哪里,僚人的叛亂了。
但這樣的叛亂,微不足道。
有宿國公程知節領兵鎮壓,僚人掀不起任何波瀾。
從貞觀開始。
完全可以說是大唐,已經邁入了盛世的開端。
可既然如此。
涇陽的政事,為什麼還會如此的混亂?
莫不成,此地的官員,難道還以為,自己處在,中央騰不出手來的亂世嗎?
這里可是靠近近畿的地方啊!
戶部難道也不管上一管嗎?
若只是從這一點上來看。
戶部全員定罪,一點兒都沒錯。
而戶部尚書韓仲良,確實也是死不足惜。
但怒火歸怒火。
李安一點都沒有下馬的心思。
正如馬周所說。
早一天理順了這件事兒之後,就能拯救更多的人。
讓開躺的橫七豎八的流民。
一行隊伍,直接入城而去。
李安並沒有向城中的縣衙走去。
而是打馬,直接奔赴常平倉所在。
常平之法,是戰國在魏所行的平糴。前隋于開皇三年,設置義倉,備凶年賑給。
唐承隋制。
盡管朝廷之中,制定屬于大唐的禮法。
但在地方之上。
依舊還在沿用,從隋朝流傳至今的制度。
非大唐制度,深入人心,不可替換。
據李安,從中書那里了解到的消息。涇陽這里,是由戶部度支郎中,親自操持的。
如今。
金部郎中和倉部郎中已經下獄。
度支郎中,也要回京待罪,等御史台核實。
誰知道,離開了戶部,涇陽的賑災情況,會亂成什麼樣子。
李安一上來,直奔義倉所在,就是為了穩住城中的動蕩。
在他想來。
賑災之事,多少應該有點兒混亂。
可是等李安一行,到達義倉所在之後。
事情,在一幫小吏的操持之下,居然在有條不紊的進行。
連運往各個粥棚糧食的數量,都沒有短缺。
讓李安心目之中,每逢賑災,必有貪污的刻板印象,都徹底的落空了。
唯一讓人憂心的是。
義倉之中的存糧,支持不了多久了。
就算是用最稀的粥吊命,也最多不過支撐半月而已。
見此地確實不用他操心。
李安稱贊一句之後,準備前往縣衙,詢問涇陽周邊的情況。
可是。
還沒有等他策馬。
隊伍後面的王大眼,卻抽了抽鼻子,喊了一聲,道。
“殿下!”
“等等!”
說罷。
在李安詫異的眼神之中,他跳下了戰馬。
沖著運送糧食的馬車走去。
可還沒有等王大眼走近馬車。
一個押送糧隊的管事,立刻滿臉堆笑的迎了上來,擋住了他的去路。
便是他想要繞開眼前的這人,那管事也是堅定不移的緊跟著王大眼的腳步,依舊擋在了他的面前。
然後,笑眯眯的說道。
“這位軍爺!”
“滿城的災民,還在等著,喝中午的一口粥呢,耽誤不得。”
“不知道軍爺,有何貴干啊!”
這人,一邊借著災民之事,不動聲色的威脅王大眼。
一邊,卻從袖子之中,抖出了一錠銀子,悄咪咪的,就要塞到王大眼的手中。
一趟北伐。
北方突厥,積攢了百年的財富,全都落到了李安的手中。
而以王大眼一路追隨李安,光是分下來的財貨,就能讓豪富之家,顏面無光。
更何況,還有朝廷的賞賜呢。
別說是一錠銀子了。
就算是一車金子,都難以讓他動心。
之前。
王大眼只不過是懷疑而已。
現在。
見這種情形,就已經是百分百篤定了。
心中冷笑一聲。
他眼楮一眯,目光如刀,直直的盯住了眼前這人。
隨手一甩,打掉了他手上的銀子。
然後,冷冷的說道。
“讓開!”
話落。
瞬間驚動了所有人。
連李安,臉色也變的陰晴不定了起來。
而那管事,更是被王大眼的這番動作,直接激怒。
李安來的時候,對外面所說,不過是奉中書之命,巡查賑災之事而已。
就算是騎著赤龍。
那些看不上李安的世家之人,根本就不會對外宣揚,李安的名聲。
因此。
一些頤氣指使,旁人畏之如虎的家奴,不認識李安,實屬平常。
這人大概是跋扈慣了。
見王大眼不識抬舉,當場便指著他的鼻子罵道。
“不識好歹的丘八!”
“你也不看看,乃公背後是誰?”
“我可是竇家的管事!”
“是皇親國戚。”
“當今皇上的母親,便是我竇家之人。”
“給你銀子,那是竇家大度,要給中書一個面子。”
“你若是不識好歹,竇家有的是辦法治你。”
“現在。”
“要麼拿上錢滾。”
“要麼去牢里面呆著。”
“小子,你選一個吧!”
此人一番大言不慚的話出口。
任誰都能清楚的知道。
這車隊之上,必然有貓膩所在。
可是。
義倉附近,人聲鼎沸。
卻沒有一個人出言揭發。
便是經過的路人,也只要一听“竇家”這兩個字,便如遇到瘟神一樣,快步離開。
這個時候。
李安就算是個瞎子,也看出事情不對勁了。
他見王大眼轉過頭來,露出了一個詢問的眼神之後,便立刻惡狠狠的點了點頭。
而後。
那管事,正一臉得意洋洋的,等著王大眼選擇呢。
可得到了李安允許的王大眼,只是一咧嘴,立刻露出了一個猙獰的笑容。
而後。
大手一伸。
“ 嚓”一聲。
指在他鼻子上的中指,直接被王大眼伸手折斷。
慘白的骨骼,刺穿了皮肉,就這樣暴露在空氣當中。
“嗷!”
管事驚天一嚎,像是殺豬一樣。
而王大眼只是冷哼一聲,隨後說道。
“看住他!”
話落。
立刻就有如狼似虎的親兵,撲了上來。
把這管事,死死的摁在了地上。
大腳在腦袋上一踩。
一張嘴直接被埋在了土里。
連咒罵的話,都喊不出來。
而王大眼這才在車隊一行人,畏懼的眼神之中,靠近了馬車。
隨後。
“鏗鏘”一聲。
橫刀出鞘。
鋒利的刀刃,直接捅入了草包之中。
接下來。
鋼刀只是往下一壓。
板結成一塊,黃中帶綠的粟米,雖說沒有直接流出來,但是卻讓眾人,看了個分明。
而此時。
王大眼這才斷然說道。
“我果然沒有聞錯。”
“隔著老遠,都能聞到這麼大的霉味兒。”
“這些糧食,怕是全都爛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