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咚！”
心有不忿的甦定方，這次，卻是仰頭灌了一大口的燒刀子。
可是回想起，一趟草原行，只套了一匹野馬，連他自己都忍不住，笑出了聲來。
“噗！”一聲。
一口酒，倒是有一大半兒，灑在了桌子，和胸膛之上。
听甦定方這麼一笑，院子之中，凝重的氣氛，這才松快了下來。
人群之中，也漸漸的有了小聲的交談之音。
而甦定方，則是放下了酒碗，繼續說道。
“上一次，若不是十三一意勸阻，讓大家帶了點兒貨物。”
“別說賺錢了，連我們胯下的那些良駒，都要賠出去。”
“沒有馬匹入關，我們又和普通的商隊，有什麼區別？”
“別人又為什麼要給我們優待？”
“而真的要行商的話，是從別人口里面搶食。大家見面，不打一架就不錯了，你們還指望著商隊的眾人，為我們帶路不成？”
“就算是真的有人腦子進水，願意帶著我們走這一趟路，貨源哪里來？沒有權貴撐腰，我們又能賺幾個錢？”
說罷，刺啦一聲，給桌子上的包裹扯開。
幾個銀錠，伙同半包銅錢，刷一下，灑在了桌子之上。
這些銀錢，對于常人來說，也不少了。普通農戶，一輩子也未必能掙這麼多。
可對甦定方這一行人來說，完全不夠看。
以往分紅的日子，一人拿到手的，也遠要比這點兒銀子多。
現在，不光是上百號的人，要分這麼點兒的錢，轉型的話，還要留下銀子備貨。
這不禁讓人懷疑，最後到手的，一個人，甚至能不能分到一文錢？
這讓已經大手大腳慣了的眾人，要怎麼活？
難道和以前一樣，帶著一大家子的人，重新開始吃糠咽菜不成？
還有哪些，家中只有老弱的同袍，難道要讓他們去死不成？
想到這里，眾人的心思，瞬間沉重了下來。
再也沒有心思，理會仇恨什麼的了。
仇恨哪有肚子重要？
連高老七，都閉上嘴巴，只有眼神的深處，還殘留這一點點的倔強和不甘。
而甦定方，這才繼續說道。
“當年𤋮慼@野埽 甯剛剿潰 縟嗣且菜懶爍銎咂 稅耍 湟叵せ負跫壹掖饜 ！ br />
“可戰場之上，難免你死我活。”
“又不是私仇，哪里有那麼多的恨？”
這話說的有理，可人的感情，有那麼簡單就好了。甦定方才剛說完，惹的高老七，又是一陣的惱怒。
不由的擰著脖子，不滿的說道。
“大哥你這說的是什麼話？”
“難道我父親，我哥哥，就白……”
還不等他說完，甦定方已然開口打斷了他接下來的話，道。
“老七，我記得你第一次上戰場，才不過十二歲的年紀，也射死了一個人吧！”
“當然！”
一個孩子，能射殺身著鐵甲的，上軍的排頭兵，這可不是什麼人都能辦到的。
讓他得意了好久。
至今，藏在家中的那副鐵甲，就是從那人身上扒下來的。
可惜大了點兒，自己要穿的話，需要再穿上好幾層的布甲。
被說到得意處的高老七，正要再賣弄幾句。
可甦定方目光一轉，卻看向了樹下的眾人。
虎目掃視一遍之後，這才繼續說道。
“那年大雪封城，𤋮慼@悄諶繃覆藎 拊 ＜ツ槳巳眨 憑 杴 耍 釹呂吹鬧揮惺 吒觥！ br />
“就連李世民的愛將羅士信，也被漢東王擒殺。”
“你們倒是說說看，是被射殺的排頭兵，不是別人的兒子？”
“還是𤋮慼@侵械納杴 耍 揮懈改福俊 br />
“亦或者李唐的大將羅士信，就是天生該死？”
“若是人人都應該銘記血海深仇的話，那你們倒是給我說說，李世民為什麼會放任，我們依舊活著？”
亂世，本就是仇恨和痛苦，交織成長的地方。
這些年，大家過的艱難，若不是有甦定方，這麼個首領帶領，武邑這里，不知道還要死上多少人。
不少人，全靠心中的一口氣在支撐。
這便是仇恨。
可誰也沒有想過，自己的仇恨，到底對不對。
現在，听甦定方這麼一說，眾人這才發現。
本就是你殺我，我殺你的事兒，誰的命，難道還比別人更高貴不成？
在這種世道之中，用仇恨武裝自己，才是真正的小人。
見眾人面上有羞慚之色，甦定方一鼓作氣的說道。
“現在天下已經安定下來了，世人也不會原諒再次掀起戰火之人。”
“承平是所有人的期望。”
“如今，草原上的生意，也做不下去了，我這個首領，也只能在最後，為大家謀一點兒出路了。”
“若是願意的話，就跟隨我去匡道府，做一個親兵。”
“用手中的兵刃，謀一個前程。”
“若是心中拐不過彎兒，那就留在武邑務農，我甦定方斷然不會讓別人，欺負了你們。”
“總不能沒有了營生，讓大家真的去入山，做一個賊寇吧！”
甦定方的這一席話，總算是讓追隨他的一眾人，拐過了彎兒來。
人總是要往前看的。
繼續在這里抱缺守殘的話，才是跟自己過不去。
雖然心中想明白了，但是有人嘴上還要倔強幾分。
譬如高老七，就在小聲的嘀咕。
“做賊也沒什麼不好，總比給李唐賣命的強那麼一點兒。”
可這話才剛出口。
“唰！”
幾乎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人人都惱怒的看著高老七，憤怒之中帶著不解，更多的還是失望。
失望他為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還是站在一旁的十三，立馬沖了過去，直接捂住了高老七的嘴，厲聲呵斥到。
“老七，你喝醉了！”
十三的責罵，瞬間讓口出不遜的高老七，冷靜了下來，一張臉，“唰”的一下，變的雪白。
當年，首領為什麼會跟著父親甦邕起兵？
不就是因為亂世降臨，潰兵，賊寇蜂擁。
鄉人們在凌虐之中，活不下去了，這才團結在甦家的周圍保境安民。
只是因為後來賊寇越來越多，殺之不盡，這才投靠了竇建德，求一個活路。
而首領的父親甦邕，就是死在賊寇的手中的。
現在，高老七居然說是要去做賊，這根本就是觸及了所有武邑人的逆鱗。
他怎麼敢？
鄉人的怒火幾乎將高老七焚盡。
即便他是首領義父的兒子，也不該在這件事兒上觸怒眾人。
還是甦定方回過神來，這才淡淡的說道。
“好了，好了。”
“老七是無心的，你們用不大驚小怪的。”
“我相信，我手底下，絕對不會出一個賊的。現在都散了吧。”
“早點兒休息，明日一早，隨我去匡道府上任。”
有甦定方的調解，一眾人這才算是放過了高老七，一個一個頗為不快的走出了二門。
而眾人正要散盡，甦定方的一句話，卻讓一人，心肝兒直接顫了起來。
“十三。”
“你先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