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承天門，便是從皇城，入了宮城。
而從承天門，到皇上讀書習字的甘露殿，更是要橫跨半個宮城的距離。
丹墀一旁。
背著干兒子的馮德宏雙腳交替，腳下如風，一眼看上去，都快能看出幻影。
可你再看他的上半身，卻發現，此人的速度，並沒有多塊。
甚至是要比常人大踏步前行，還要更慢一些。
這不是皇上等的不夠心焦。
也不是馮德宏有意怠慢。
因為，身為一個掌管機密的大太監，若是在情報的事情上有所疏忽，這幾乎是致命的風險。
更何況，這消息，是關于皇長子的。
是皇上最關心的問題。
萬一皇上提問，自己答不上來，到時候，肯定會在皇上的心中大大的失分。
而失去了聖眷的太監，是什麼下場，還用得著說嗎？
兩人在一眾小太監遠遠的包圍之中，迅速前進。
不管是在前方，巡邏的健卒，還是灑掃的宮女，亦或者是後妃的車駕。
只要擋在前面的，一律被開路的太監驅逐了開來。
惹的一路的雞飛狗跳。
可是到了這個時候，已經沒有人在乎這個了。
只想著盡快趕到皇上身邊。
可走著走著。
背著張油兒的馮德宏，腳下越來越慢，竟然停了下來。
一眾小太監心頭一愣，不由的回頭望去。
就見那背著人的麗景門大太監馮德宏，竟然像是傻了一樣，微微側仰著頭。一雙眼楮瞪的溜圓，鼻子喘著粗氣，一張嘴大開，久久也不見合攏。
完全一副驚呆了的樣子，連走路都幾乎忘了。
而後背上的張力士，則是面無表情的繼續說著什麼，可眼神中的得意，卻怎麼都掩飾不住。
“公公莫不是累了？”
遠處開路的小太監中，有一個比較機靈的，平常就討人喜歡。
因此，這才被馮德宏一直帶在身邊。
他見自家的首領大太監目瞪口呆，滿頭的大汗，不由得心中竊笑一聲，連忙上前奉承道。
“若是公公累了的話，不如讓奴才替公公背著張家哥哥？”
說著，竟然邁動腳步，一路小跑，眨眼間就跑到了十丈之內。
若是平日，其他太監見此情形，心中不說，可眼神之中，總少不了嫉妒。
可此時的眾人，卻一個一個像是，從來都沒有見過這個人一樣，一雙雙的眼楮，死死的盯住自己的腳尖，就當自己不存在。
馮德宏後背上的張油兒，雖然在干爹之前，賣弄著一路的見聞。
見干爹驚的目瞪口呆，心中更是得意萬分。
可身為一個日常體驗伴君如伴虎，這種感覺的太監，就算再怎麼得意，也不會失去心中的警惕。
因此，才剛覺察到聲音之後，就立刻閉口不言。
而馮德宏，在听到李安的膽大妄為之後，靈魂差點兒都被嚇到出竅。
究竟是有多天馬行空的想法，才能想出冒充契丹人這事兒。
而究竟有多麼多麼大的膽子，竟然還想著火中取栗，從背後給突厥人重重一擊。
能有這種想法和做法的人，已經遠遠超出了人類的範疇了。
非天生的神聖，根本就想不出來這種辦法。
干兒子的一番話，听的馮德宏血脈賁張，恨不得彼時彼刻，追隨在皇長子身邊的人，就是自己。
如此，才能親眼目睹，這神聖的作為，也不妄自己來到這個世界上一趟。
此時此刻，他一腔熱血沸騰。
正要听張油兒，再講一番，那日的詳情。
可說的正在起勁的干兒子，突然閉口不言。
這讓馮德宏立刻冷靜了下來。
回頭一瞧，見竟然是自己頗為看重的一個小太監，闖進了圈子當中。
一張俊俏的小臉上面，堆滿了奉承的笑容。
太監的日常，就是奉承他人，就連馮德宏這種大太監，也從不例外。
忙碌一天下來，一張老臉幾乎都能給人笑僵。
因此，但凡能看到有人奉承自己，即便不是誠心的，也能讓人松快不少。
若是平日見了，少不了心頭得意幾分。若是心情好的時候，賞賜一二，也不是不可能。
可此時看到這一張臉，馮德宏的心中，要多憎恨有多憎恨。
沒有听到干兒子說李安的事之前，看在同樣是自己心腹的份上，他或會寬宥一二。
可听過張油兒，說過李安的謀算和計劃之後，就立刻讓他打消了所有的心思。
皇長子的計劃，確實非常的神妙。
可其中的凶險，卻也是驚人的詭譎。
外朝之中，只有長孫無忌知道皇長子的身份。
但是這人，對皇長子的惡意，也是多到快要滿溢出來。
之前的朝堂之上，就已經有過激烈的爭斗。
已經折了一個皇子，和數位大臣進去。
引的近半的朝臣，對于皇長子不滿。
現在，在北邊謀算突厥人的李安，就行走在懸崖峭壁之上，但凡底下有丁點兒風吹草動，也會在他的身邊，掀起萬丈波瀾。
若是這件事情，被其他人知曉之後。
都不用多想，這些人肯定寧願突厥人南下，造成生靈涂炭。也不會願意李安立下不世之功，闖入朝堂之中。
若是皇長子因為消息泄露而喪命。
但凡接觸過張油兒的人，一個都別想活。
如此風險，他絕對不願意沾染半點。
看著那小太監，一臉笑意的還在靠近，臉上恢復了平靜的馮德宏，卻一臉冷漠的搖了搖頭，這才說道。
“可惜了。”
“平日里見他，頗為伶俐，為父這才帶在了身邊。”
“但沒想到，這伶俐，竟然是裝出來的。”
“骨子里還是個蠢貨。”
爬在馮德宏背上的張油兒，同樣也是頗以為然的點了點頭，道。
“確實是可惜了。”
“走前我還想著，這人能得干爹看重，若是我有幸辦成事兒，回來之後，或許能提攜他一二呢。”
“誰能料到，竟然沒有這個機會。”
兩人一問一答。誰也沒有理會靠近的那人。
可二十丈之外的一眾人，听到兩人這麼一說，手在袖子之中，卻攏的更緊了。
連呼吸都屏住了，生怕聲音會驚動他人。
而說完之後的馮德宏，卻突然臉色一冷，凜然說道。
“來人。”
“讓他閉嘴。”
“還有，不要讓他出了我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