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失思力看到了什麼?
月色之下,鋒利的馬槊,透露這一股,森森的寒意。
如同奔涌的大河一樣,所到之處,盡皆沖垮。
寒鋒只是一探,立刻就有武士慘叫著落馬。
隨後順勢一掃,大片撲上去的牧民,像是被沖毀了的堤壩一樣,瞬間大範圍的坍塌。
那人左沖右突,在數千人的包圍之中,如入無人之境,將殺戮變得猶如舞蹈一樣,優美,效率。
而傳令聲中,但凡成建制的隊伍,想要脫離包圍,向南邊突進,立刻就會引的此人狂性大發,掀起滔天殺戮,打斷所有人不切實際的想法。
如此暴虐手段,施展在了大營的南邊,幾乎給月光,染上血色。
此時此刻,執失思力,只能想到一個詞。
十蕩十決。
只能想到一個人。
長阪坡七出七進的常山趙子龍。
如此的勇猛和血腥,讓血氣淹沒了執失思力,一時間,不管看什麼東西,眼前都是一片血紅。
“為什麼?”
“為什麼他們就不害怕?”
看著前方,死在那李安手下的人,都快在草甸之上,鋪出了一座高台。血水,順著低窪之處,流到西拉木倫河之中,將河水染的彤紅。被切下的頭顱,猶如馬球一樣,在馬蹄之間翻滾。
執失莫訶友忍不住下身一陣溫熱,一泡尿直接漏了出來。
瀝瀝淅淅,全部灌到了牛皮的靴子當中。
前方,狼神的子孫,在亡命廝殺。而後邊,自己卻嚇的連站都站不穩。
如此懸殊的落差,讓執失莫訶友心頭羞慚到了極致。
顧不上上下尊卑,抬著泥濘的腳步,一把抓住了突利可汗的皮袍,一張臉漲的黑紫,像是瘋了一樣,高聲質問道。
“為什麼他們就不怕死?”
“為什麼明明打不過,你還要讓他們,用生命去填?”
“這到底是為什麼?”
執失莫訶友如此魯莽的動作,迅速激怒了突利可汗身邊的金帳武士。
“鏘!鏘!鏘!”
彎刀盡皆出鞘。
雖然可汗脾氣暴躁,動不動就揮舞馬鞭,到處亂抽。
可下位者,服從上位者,不是天經地義嗎?
你一個執失部的特勤,怎麼敢對可汗無禮?
一眾侍衛,迅速的圍了上去。
一旁,被拎著脖子,提了起來的突利可汗,同樣是嚇了一跳。
可等發覺那人是執失莫訶友的時候,反倒是不由自主的同情了起來。
聞著鼻翼的腥臊,這人分明是和自己之前一樣,嚇到不知所措了。
一抬手,制止了身邊靠過來的侍衛,突利可汗雙手掐著執失莫訶友的胳膊,死死的盯著他的雙眼,咬牙切齒的說道。
“為什麼?”
“你說是為什麼?”
“不過一個唐人的使團而已,就攪和的我整個大營,亂成一團。”
“不過一個人,一個唐人的中郎將,就將我數萬人的大軍,殺到膽寒。”
“你親眼看到了,當然知道我的苦衷。”
“可沒有看到的人呢?”
“若是草原之上,流傳著我什缽 數萬大軍,被一個人殺到丟盔棄甲,屁滾尿流。別說大可汗的位置了,就算是當個小到不能再小的部落頭人,誰會服氣?”
“一頭沒有了牙齒的狼,誰會畏懼?”
“是衛慕部、麻奴部?還是龐青部、沒移部?”
“或者還是你執失部?”
“老子不想在睡夢中,被人割斷了喉嚨。”
“今天,就算是阿史那部的人,全部死光,整個‘泥步設’大營全軍覆沒,本汗也一定要殺死他!”
“殺死李安!”
像是要把心中的恐懼,全部發泄出來一樣,一番怒吼,讓突利可汗氣喘連連。
好一會兒,這才從暴怒之中,冷靜了下來的突利可汗,眼神之中帶著絕望和瘋狂,神色平靜的說道。
“至于你說的他們不害怕?”
“那是因為,這世上,還有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
“莫訶友你想要知道嗎?”
“本汗告訴你!”
不!
你不用說了。
生為狼神的子孫,誰不知道牧民,最畏懼的是什麼?
大冬天,被扔在外面,活活的凍死。
掛在旗桿上,將人活活曬死。
栓在馬屁股後面,在河灘上,將人活活拖死。
把人和狼群關在一起,被活活的咬死。
突利可汗折磨人的手段,草原之上,那個權貴不知道?那個牧民不膽寒?
這些手段,以往不過是用來對付戰俘,牧奴和外族。
現在,這狗東西,竟然用到了自己的族人身上。
除了殺紅眼的賭徒,沒有人會這麼做。
那可是自己的根基啊!
突利可汗,平靜之下的瘋狂,一時間,讓執失莫訶友毛骨悚然,甚至是對于李安的恐懼都被沖淡了不少。
雙手一動,放開了突利可安,踉蹌這後退了一步,難以置信的罵了一句。
“瘋子!”
而阿史那什缽 ,對于“瘋子”的評價,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反到是像得到了無限的獎賞一般,哈哈大笑一聲,將目光,重新放到了廝殺中的李安身上。
一雙眼楮,如同捕獵的惡狼一樣,死死的盯在李安的身上,眼楮眨都不眨一下,仿佛要用目光,殺死那人。
直到許久之後,驀然間,瘋狂的眼神之中,瞬間閃出了一道光亮。
仿佛是受到了天啟一樣,突利可汗臉上一喜,渾身打了一個哆嗦,驚的直接叫了出來。
“噗!”
手中的彎刀,隨後一揮。
直接割斷了一人的脖子。
什缽 像是惡狼一樣,猛的撲了上去,惡狠狠的咬住了那人脖子上的刀口,“咕咚咕咚”,大口大口的吞咽著心髒泵出的熱血。
喝完之後,在眾人畏懼的眼神之中,他卻格外暢快的哈哈一笑,緩緩的站了起來。
然後,伸出了一只大手,徑直勒住了執失莫訶友的脖子,喜上眉梢的一指遠處的李安,欣喜的說道。
“看!”
“你有沒有發現什麼?”
執失莫訶友此時心頭的恐懼稍緩。
順著突利可汗手指一看,那邊,依舊是血肉橫飛。
閃爍著寒光的槊刃,每一次揮舞,都像是重錘一樣,狠狠的敲在了他的心上。
讓執失莫訶友的心髒,再次劇烈的跳動了起來。
才剛壓下去的恐懼,又像是河底的沉渣一樣,被大浪翻起。
“嘿嘿!”
隨意的瞥了幾眼,干笑兩聲,執失莫訶友心虛的問道。
“看什麼?”
“我什麼都沒有看出來啊!”